一腔激昂熱血,在阿摩王頭顱落地之時,方才平息下來。

那不斷攀升朝上的境界,也隨著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而到達了一個極致。終究不能超凡入聖,再上一層,而是回落下來,停留人間。

一番大戰,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那阿摩王的手段駭人,若是尋常人等,早就死了八百回,也虧得我得了蚩尤心魔的饋贈,再加上多年來的生死曆練,方才勉強撐過。

這戰鬥的目的,並不僅僅是為了斬殺敵酋。更多的還是驗證自身的修為。

故而人雖死了。我卻並不關注,而是當場盤腿而坐,吞吐風雲。

如此運行了幾個周天,將那好處完全消化,我鼻孔噴出兩道白氣,睜開眼來,卻見七劍將我給護住,與一眾發誓前來報仇的摩門教徒火拚。

這些人裏,除了幾十個殘兵敗將、紅袍薩滿,大部分都是與剛剛被我斬殺的阿摩王一般模樣之徒。

這些血人身子裏容納的,是那跨空而來的黑煞,最是凶頑,也無畏得很,經曆了彌勒和我的兩番搏殺。還剩下三十來個。此刻圍在外邊,拳腳而下,威勢卻是凶猛不過。

七劍聯席,那劍陣奧妙無比,變化萬千,即便是麵對著數以十倍的敵人。卻也不懼,不過因為林齊鳴等人的受傷,此刻也是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而即便如此,大家也是奮力拚鬥,不敢擾我半分清閑。

大家都是知曉,在我的身上,定然是發生了大變,此刻若是打擾,恐怕會生出事端,倘若走火入魔,那便是罪過一件。

我若死了,大家可都活不下去。

七劍奮力接敵,卻也不斷有人受傷,那黑煞血人凶猛,使得他們終究有些力有不逮,眼看著就要撐不住了。

回過神來的我伸展了一下筋骨,劈裏啪啦,先前與阿摩王拚鬥時陡然高上幾尺的身子此刻卻驟然縮小了數寸,恢複了之前中等的身高,而那飲血寒光劍,也給我平平地插在了地上。

刀兵入地,難道是準備俯首稱臣?

有人驚詫,然而我卻是平平靜靜地舉起了手,淡然朝天一握,蚩尤秘法,陡然燃起。

戰意,黑炎灼!

轟!

一念生,火星迸,諸般暗力皆成油,一點即燃火數丈。

無數血人還保持著原先的廝殺姿勢,然而自個兒的身子卻突然發出一陣又香又臭的人肉味兒。

再一看,卻都是給燒得吱吱冒油,身形扭曲。

黑炎灼,灼一切黑暗屬性者,此法也是有等級的,若是如同摩呼羅迦這般厲害者,或許非但不能奏效,反而會牽連自身。

此乃反噬。

然而這些莫名而出的黑煞,卻又是另當別論,蚩尤老兒的秘技,對於這些看似麻煩無比,實則外強中幹之輩,卻最是好用不過。

不多時,這些凶猛得讓人驚駭的血人,便是一個也不剩下,全都變成了一個又一個扭曲的黑炭。

這些黑色炎火看著詭異,扭曲空間,炙熱卻不過是對於靈魂而言,尋常人眼中,反而冰涼得很,七劍也是知曉情況的,趁機將那些沒有受難的摩門教徒留下,三兩劍,便取了性命。

七劍留人,而我則負責殺戮,行走在戰場,仿佛這才是我最熟悉的生活方式,隨手一抬劍,便是一道性命沒了。

如此行走其間,殺人如摘花。

那些濟濟一堂的圍攻之人,卻是冰消瓦解,大部分被我和七劍給斬殺,而還有一小部分人心神俱裂,抱頭鼠竄而去,我也不追,不想再生殺戮。

殺戮弱者,並不會給我太多的興奮,反而多出幾分憐憫。

滿滿一地,唯有一人能夠堪稱敵手。

我意興闌珊地來到了阿摩王的屍首之前,將這人的頭顱與殘軀合於一處,望著梟雄授首,再無生息,沉默許久不言。

七劍在我的帶領之下,絕地反擊,豪氣陡生,此刻也向我圍攏過來,瞧見我臉色平靜,不喜不悲,不由得憑空生出幾分敬畏,麵麵相覷,卻由關係與我最好的小白狐兒上前說話:“哥哥,你在想什麽呢?”

我苦笑道:“這人當初不過是一小沙彌,天資聰穎,根骨絕佳,倘若他沒有誤入此地的人生際遇,你說會不會接掌公主廟,成為一代高僧大德?”

小白狐兒有些聽不懂,搖了搖頭。

張勵耘則笑道:“老大,世上哪有這麽多可能——你是在感歎這一世梟雄吧?不過能死在你的手下,說起來也是他的榮耀……”

林齊鳴、董仲明等人紛紛附和,我則搖頭說道:“我哪裏有這麽多感慨,隻不過想著這廝在這地底生活百年,不知道有沒有找到另外的出口而已。”

聽到我的話,眾人方才反應過來,白納溝的通道,已經被我們自己人給炸毀,如何重返世間,方才是我們需要麵對的一大難題。

橫不能我們也在這兒落草,做一堆不見天日的可憐蟲兒吧?

白合對於鬼魄最是熟悉,慌忙上前查看,隨即失望地搖頭說道:“老大,你剛才那一劍,實在是太過於閃耀,不但將他人給斬殺,連神魂都逃脫不得。”

我點頭,自責說道:“此獠分身數百,我與他較量的時候,隻想著斬草除根,結果回想起來,卻又後悔莫及。”

朱雪婷瞧見滿地的“阿摩王”,趕忙勸我道:“老大,你做得沒錯,倘若是讓這家夥的神魂逃了,隨便一個鳩占鵲巢,恐怕是連綿不絕,後患無窮。”

我搖頭,指著周遭說道:“此事無須多想,回頭再找辦法,大家先收拾戰場,免得再生紕漏。”

七劍應聲而去,而我則緩步來到了一處深坑之前。

這深坑是那暴龍巨獸摩呼羅迦留下來的,而在正中心,則有一具屍體,身子差不多都已經碾作肉糜,唯有頭顱堅硬一些,能夠瞧得輕原本模樣來。

看著八達木這種醜陋可笑的臉孔,我越發地懷念起他的善良和忠義來。

這樣的男人,方才是真正讓人敬佩的好漢子,隻可惜造化弄人,我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與他告別,他便已經匆匆而去,不在人間。

人生不得意之時,十有**啊!

“哥哥,他是誰?”

小白狐兒瞧見我斬殺了阿摩王,又退了強敵,卻並沒有多開心的模樣,有點兒擔心我,跟在我旁邊。

我不想把自己悲傷的情緒流露出來,感染別人,隻是搖頭笑了笑,指著這具屍體,吩咐道:“這人是我一生死兄弟,隻可惜沒有跟他喝頓好酒,人便去了;你待會兒告訴小七一聲,把他給好生收斂安葬,我回頭給他立碑。”

小白狐兒點頭應了一聲,而我又左右一看,單手一推,平靜說道:“佛爺,還請現身一見。”

我手一推,炁場梳攏,露出寶窟法王幹瘦的身子來,這老喇嘛在旁邊幹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我沒有多解釋,隻是簡單說道:“佛爺是一縷意識,忽然而來,忽然而走,怎麽可能被踩死?”

寶窟法王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方才說道:“我瞧見你此刻巫體大成,心性變換不定,不由得心生畏懼,故而沒有上前相見,你別介意。”

我摸著鼻子說道:“佛爺笑話了,倘若不是你出謀劃策,我此刻說不定還躺在洞子裏等死,怎會冒犯?”

寶窟法王問道:“八達木之死,算我疏忽,這事兒怪我;另外我出謀劃策,害你受盡折磨,這些你不怪我?”

說不怪,自然不可能,不過事到如今,我得了這般好處,還憤憤不平,又實在有些矯情。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苦笑著說道:“我也不是沒有見識之人,哪裏不曉得佛爺苦心?我明白不破不立這說法,知道入血池之中,越是虧損得慘,好處便越多;若不是如此,我也未必能夠殺得了阿摩王。”

寶窟法王撫掌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安心了——陳誌程,遭此一劫,你也是金鱗化龍,吞吐風雲,還望你不忘初心才對。”

我平靜說道:“佛爺教誨得是,不過我這裏還有一問,想找佛爺解惑。”

寶窟法王對此刻的我倒也是十分敬重,點頭說好。

我指著遠處的方向,說道:“我們是從白納溝中下來的,不過先前為了戰友安全撤離,已經命人沿路炸毀了通道。此刻即便是要再次疏通,按照那路徑,沒有個三年五載,隻怕不能成行,不知道佛爺能否指條明路,讓我們離開?”

我這一問,寶窟法王頓時就苦了臉,對我說道:“我雖然在茶荏巴錯多年行走,不過多以魂遊而來,具體通途,我也不曾知曉。”

我臉色一變,失態地問道:“如此說來,我們豈不是得在這黑乎乎的地底安營紮寨了?”

寶窟法王無奈說道:“應是如此,不過也不一定,巨穴之下還有一些殘餘摩門,你可以去找來問問,或許會有人知曉。另外我此番來了甚久,虛得回返,你若是有什麽口信,也可以托我帶回去。”

聽到他的話語,我方才想起來,似乎還有一人,給我落在了那下麵,未曾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