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打出手

“喂.”

“顧然.”顧俊燁的聲音飄渺而虛幻,聽不真切,陰冷的仿佛從地獄吹來的風,“回家.”

他仿佛預見了什麽,嘶啞道：“我媽呢？”

女人濕淋淋地躺在診療床上,毫無血色,狼狽不堪.這樣的天氣,她隻穿著一件室內的外套,早就被冰冷的河水浸透,渾身凍得發青.

那是一具屍體.

顧俊燁負手而立,背對著顧然.

顧然一步一步走過去,嘴唇微微發顫.

他解開自己的外套扣子,脫下來,溫柔地蓋在女人身上.

女人愛美,愛美的人到了冬天,多半是美麗凍人,他就會把外套脫下來給她穿,這世上能穿他外套的女人隻有兩個,一個是沈紫薇,另一個躺在這裏,好像再也不需要他的外套了.

命運似乎以奇怪的方式眷顧著他,看似華麗柔軟的外表下隱藏著鋒利的獠牙,隻要他稍有不慎,它就會撕裂他的血肉,咬穿他的咽喉.

顧然以為自己會哭,但是沒有.

他隻是死死盯著女人慘白的臉,黑色的頭發像是水鬼的觸手,一綹一綹地黏在她的臉上,他試著碰了碰,西裝的溫度好像不足以溫暖水底的冰冷,她還是那麽冰,顧然想要伸手去抱抱她,被一把掐住了胳膊.

“夠了！”顧俊燁怒喝.

顧然沒有生氣,隻是奇怪地盯著他.

哪裏就夠了？

那是他的母親,是這個男人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妻子啊.

“死者應當是失足落水,附近的監控顯示,她一個人來到河邊看風景,突然就掉了下去,周圍當時沒有任何人的蹤影.”醫生迅速地說著,“如果你們對死者的死因有異議,可以要求屍檢.”

顧俊燁搖搖頭：“不用了,我接受這個……”

“我不接受！”顧然猛地打斷了他,他頓了頓,明明心裏有無數念頭呼嘯而過,轟隆隆響成一片,熱鬧的好像開火車,說話的聲音卻無比平靜,“她還穿著家居服,明顯不是要出門的準備,我要求進行屍檢.”

醫生遲疑地看向顧俊燁.

他認識顧俊燁,卻不認識顧然,但是聽顧然的語氣,明顯他和死者的關係很親近.

“入土為安,死了還要她挨刀子,你瘋了嗎？”顧俊燁憤怒地嗬斥.

顧然猛然回頭,惡狠狠地盯著他,那眼神就像一匹孤狼,凶狠的連顧俊燁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我,要,屍,檢.”他一字一頓地強調.

“你！”顧俊燁神色扭曲,大吼道,“她是我老婆！我當然知道她為什麽死！”

“那你倒是說啊！”顧然毫不畏懼,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你說啊！她為什麽外套都不穿出門？她為什麽要去河邊？她為什麽會精神恍惚掉下去？你說啊！”

“因為……”顧俊燁突然語塞,他深吸了一口氣,無比陰沉地看著顧然,“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不聽話的畜生？”

顧然冷笑.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顧俊燁還在毫無愧疚地推卸責任.

“究竟誰是畜生,你心裏最好有數一點.”顧然平淡地回答.

洶湧而來的激動又洶湧而去,他仿佛靈魂出竅,從另一個維度注視著這滑稽的一幕,在死去的母親麵前,父子兩個互相罵對方是畜生,多可笑啊.

“我不想跟你吵架.”顧然道,然後一拳砸在顧俊燁臉上！

兩個人立刻打成一團,醫生連個拉架的空隙都沒有,顧然狠狠壓製著顧俊燁,他雖然年輕力壯,但畢竟之前有傷,顧俊燁猛頂他的腹部,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裏泛起血腥味,卻麵無表情.

這幅樣子好像是瘋了,醫生喊著“Stop！Stop！”就想衝上來拉開他,顧然一眼掃過去,眼中的寒意讓他僵立當場,保持著一個可笑的姿勢動都不敢動.

顧然又是一拳砸在顧俊燁鼻子上,下一秒自己就被拱翻,質地精良的尖頭皮鞋狠狠踢在身上,像是踹一條不聽話的惡狗.顧俊燁喘著粗氣,猩紅的雙眼落在旁邊的醫用剪刀上,一把奪了過來,狠狠紮了下去！

鮮紅的血瞬間流出來,醫生終於反應過來似的崩潰大叫,從背後撲住顧俊燁死死扣住他的咯吱窩,歐洲人的粗壯體格終於派上了用場,顧俊燁掙得開顧然卻掙不開醫生,幾個護士也終於衝過來把顧然拖走,不斷叫著冷靜點冷靜點.

世界一片炫目的白光,無數景象在眼前旋轉又飛逝,顧俊燁被架起來塞進另一個病房,他還想掙紮,終於挨了一針安定.

再醒來便已經是傍晚.

他呆呆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手腳還有些無力,今日發生的一切毫無實感,那具慘白狼狽的屍體好像是化妝拙劣的恐怖片,徒留一個虛幻的影子.

“顧先生,您終於醒了.”照顧他的小護士鬆了口氣.

顧然機械地轉過頭,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我媽呢？”

小護士欲言又止.

顧然慢慢把頭轉回去,胸口的心髒瘋狂鼓噪,人卻在安定的作用下無欲無求,這矛盾的感覺仿佛置身冰火兩重天,叫人難受的厲害.

良久,他終於彬彬有禮地借了小護士的電話,打電話給沈紫薇.

沈紫薇這邊才剛掛了盛明遠的電話,窩在椅子裏傻笑了一會兒,想給顧然打個電話,顧然卻心有靈犀似的打了過來.

“喂？然.”沈紫薇甜甜地叫了一聲.

那頭卻沒有回應.

隔著電話,沈紫薇隻聽見急促的粗喘,她的心終於慢慢沉下去,小心翼翼地問：“然,你是不是出事了？”

“薇薇……”即便有電波幹擾,依然能聽出那聲音裏的無力和絕望,“我……我沒有媽媽了.”

那頭的人默默聽完他關於母親死亡的訴說,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我來看你好不好？”

“不行,太危險了.”他回答.

沈紫薇沒有同他爭辯,隻是“嗯”了一聲：“那你回來好麽？糖糖和甜甜就要出院了.”

叫囂著同歸於盡的心髒猛地停了一拍,人類的知覺終於湧了上來,他閉上眼睛,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