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周魚對衛醫生說道。

這話也不用他自己說,從他剛才的言行來看,任誰都知道他病了,其中大部分會直接說“診斷”結果——他瘋了。

在周魚的眼裏,此時房間仍有大量血液,而且顏色正在漸漸變深,血腥味依舊很濃,衛醫生脖子上仍有一個猙獰的傷口,血液已經凝固,在她說話的時候傷口仍會微微開合。

一切都是如此真實,除了死去的衛醫生仍在問問題外,這個房間就是個凶殺現場,衛醫生表情平靜,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幻覺不應該持續這麽長時間,在張浩敲門的時候就應該被打斷,回複正常,可是幻象沒有消失,還會隨著時間推移而產生著變化。

“抱歉,我想休息一會。”又回答了幾個問題,周魚向僵屍一樣的衛醫生問道。

衛醫生檢查了一下她的筆記,點頭道:“好,休息一會吧。”

她繼續坐著看前麵的筆記,周魚則立即跳下床,開門走到客廳。

看到周魚的臉色,劉曉月和張浩都被嚇了一跳,從沙上站起來,看著周魚快步走進衛生間,對視了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擔憂。

周魚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用力搓洗著雙手,手上的血被衝進洗手池裏,和水混在一起變成了粉紅色的,一切仍是那麽的真實,手上沾了血,用水衝洗就是這樣的情景,幻覺仍在延續。

衝幹淨手,他又用力搓臉,把臉上、頭上的血也洗幹淨,直起身子來,又看到了鏡子。

洗手台總是在鏡子前麵,他開始討厭這種設定。

鏡子裏又有異常的畫麵,衛生間還是這個衛生間,很正常,可周魚不是這個站在洗手台前麵的周魚,而是靠在他身後的牆上,抱著手、閉著眼睛,微微低頭,嘴角仍是微微上翹,像是電影裏那種我行我素、亦正亦邪的瘋子。

周魚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並沒有人,那個周魚隻出現在鏡子裏,仍是幻覺,在鏡子裏看不到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不去理會那個靠在牆上的自己,甩幹淨水,走了出去。

衣服上的血現在沒辦法洗,隻好回去再說。

劉曉月和張浩站在衛生間門口,堵住了像是落湯雞一樣的周魚,等著他說話。

“我看到了幻覺。”周魚撐起個十分勉強的微笑,眼裏滿是苦澀和無奈。

劉曉月和張浩看不到他身上的血,這是幻覺的最直接證明,讓他鬆了口氣,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幻覺什麽時候消失,什麽時候會有新的幻覺出現。

“還有呢?”張浩又問。

“沒有了。”周魚搖了搖頭:“隻是幻覺太真實,很嚇人。”

“能知道是幻覺就好,怕的就是你分不清真實和幻覺,那才嚇人。”劉曉月試圖安慰周魚,但是她失敗了。

周魚一聽到這話,立即警覺起來,剛才那個場麵太突然、太嚇人,被殺死的衛醫生還能說話這一點太不合理,他才才知道那是幻覺,可萬一出現了不那麽突兀、嚇人,相對比較合理的幻覺,他該如何分辨?

人的大腦有著把事情合理化這個功能,會產生虛假記憶,如果幻覺被合理化,對他來說那就不是幻覺,而是真實。

這一點必須警惕。

“別想太多,別有太大壓力,大不了精神分裂而已,店裏的人不會扔著你不管的,不管生什麽事,大家都會陪你一起闖關的。”張浩放棄了這個難得的調侃周魚的機會,說得一本正經。

周魚一臉驚訝的看著他:“你是誰?你把真正的張浩藏哪去了?張浩居然會說這樣的話……是幻覺?”

“貧,這種時候你還貧,真是鹹魚落塘——不知死活。”張浩歎了口氣。

“錯了,我這是活魚上岸,半死不活了。”周魚拍了拍張浩的肩,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心裏還是很感激張浩的話,有咖啡店裏的人、有素姐做後盾,不管他生了什麽事,都不用太過擔心。

重新回到那間臥室,他又坐到了那張**,繼續接受問診。

“我在你眼裏的樣子,已經是個死人了?”衛醫生已經知道了周魚的幻覺內容,好奇的問道。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病例,一部分精神疾病患者在怨恨、厭惡某人的時候,確實產生自己把那人殺死的幻覺,很多變態殺人狂最早就是在幻覺裏殺人的,可周魚的情況很特殊。

他和任何一種類型的精神分裂患者都不同,目前還無法判斷他的問題在哪,連一點頭緒都沒有,他隻是單純的產生了幻覺,沒有任何別的症狀。

很多人一生都被幻視、幻聽困擾著,同樣不會有別的症狀,也沒有治療的方法,但周魚是曾經昏迷過、失憶過的,和那些人不同,對她來說這是個挑戰,她想知道他的問題,想要治好他。

周魚此時的情況已經不適合催眠,衛醫生決定今天不進行催眠,免得加重他的病情,她看出了周魚的疲憊感,自己也覺得有些累了,便終止了今天的心理谘詢。

“明天,還是這個時間,好嗎?”她對穿著鞋子的周魚說道。

“可不可以……換個地方?”周魚有些猶豫的說道。

“你怕幻覺延續到明天?”衛醫生又把板夾抬起來,在上麵寫著。

周魚點了點頭:“實在不希望再看到這滿房間的鮮血。”

“那我去找你吧,在咖啡店裏見麵。”衛醫生又問,在心理治療時,能讓病患安心的環境是非常重要的。

“好,在店裏要好一些。”周魚用力點了點頭。

…………

幻覺仍在持續著,回到咖啡店,洗了澡、換了衣服,仍沒有消失。

空房間裏,粘滿了血的衣服、褲子被周魚貼在牆上,這麵牆原本有調查綁架案時貼的便條和照片,現在全部被撤下來了,貼在牆上的衣服和褲子像是當代藝術展上的作品,如果別人也能看到那些血,或許會有願意付錢參觀的人。

“這樣做不太好吧?豈不是每時每刻都在提醒你,你有幻覺這件事?”劉曉月“參觀”了那個空房間,但她看到的隻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和一條普通的褲子。

“可能不太好,但我希望能看到血跡消失的那一刻,或許那一刻我的病就能全好。”身上幹淨了,周魚的心情好了很多,但看向衣服褲子的眼神並不輕鬆。

他沒聽說過持續這麽長時間的幻覺。

“好吧,接下來有什麽安排?”劉曉月把他推出房間,關上了門。

“今天我不想出去了,我想呆在咖啡店裏,這裏有安全感。”周魚坐在沙上,想了一會說道。

“那就在店裏玩。”劉曉月臉上並沒有失望的表情。

“我瘋得還真不是時候啊,應該遲兩天再瘋的。”周魚笑著說道。

“對啊,我一來你就瘋了,不會是見到我太激動的原因吧?看來我魅力果然很大。”劉曉月一臉得瑟。

“喂,我自己調侃自己也就罷了,你跟著說我瘋,就不怕刺激到我?”周魚眯著眼睛看她。

劉曉月笑著在他身旁坐下,挽著他的胳膊說道:“我曾經有個得了自閉症的朋友,長期接受治療,但是病情一直在反複,在情況比較好的時候她曾經對我說過,她最厭惡的不是自己的病,而是別人把她當作一個病人對待,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她,有時候她是為了逃避那樣的目光才會變得更加自閉的,我覺得你的病也是一樣,或許周圍的人都把你當成正常人看待,你的幻覺就消失了。”

“有道理。”周魚點了點頭,又問:“萬一我變得更瘋怎麽辦?會傷害自己、別人的那種瘋。”

劉曉月思考了好一會,說道:“那這樣好了,咱們做個約定,就算你再瘋,就算全世界的所有專家都診斷出你是個瘋子,我也用正常人的眼光看你,這樣的話在你最痛苦的時候,看到我,就會平靜下來。”

周魚看著她,忽然笑了笑,說道:“可是我還有一個你不知道的秘密,等你知道了,就沒辦法用正常人的眼光看我了,我很想告訴你,又怕失去你的眼光。”

劉曉月抬起手,握著拳頭,彎起小拇指:“不會的,拉鉤,不過那種大秘密你還是別輕易告訴我,免得又有把柄落在我手上。”

周魚也抬起手,又放下,說道:“咱們還是別約定好了,免得你被約定約束著難受,那個秘密我本來就打算告訴你,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那就說吧,有些東西憋在心理是會憋出問題來的,反正我都幫你憋了這麽多秘密了,再多一個也不多。”劉曉月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其實我可以在……”周魚的話還沒說完,門忽然被推開。

張浩拿著他的ps4走進來,看到沙上的兩個人,抽了抽鼻子,問道:“那是什麽味道?我好像聞到了戀愛喜劇的酸臭味。”

劉曉月還沒來得及放開周魚的胳膊,就見周魚猛的站起來,消失在原地,出現在張浩身後,一揮手,臂劍斬向了張浩的脖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