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456通盤設計

蔣越雙手都在發抖,他真不敢簽字,但又不得不簽。

遼南諸衛,在明代中期非常特殊。他們屬於邊鎮係統,卻又常年不曆戰事,同時享受邊鎮福利和後方安定。

明代中期對遼東做出的改革努力,基本選擇從遼南地區下手。比如收回官方牧場,都隻恢複遼南牧場;又比如設立兵備道,也是先在遼南設立兵備道。

為啥?

遼南諸衛更好對付!

這裏的邊軍早就糜爛,作戰能力比江南強不了多少。而且就算釀成兵變,因為不挨著異族,又毗鄰山東海域,隨時可以走海運調兵鎮壓,就算耽擱一兩年都不怕釀成大患。

那些遼南軍官,有著遼東武將的跋扈,但真正遇到強勢文官,就會立刻被打回原形。

說穿了,欠收拾,心裏沒有一點逼數!

此時此刻,若換成遼東的北路、西路、中路或東路邊軍,肯定沒那麽容易被王淵嚇著。但遼東的南路邊軍,還是算了吧,這些家夥遇事都是些慫包。

“很好,”王淵笑著收起供狀,說道,“各位的冤屈,本督已經了然,這就帶著諸位去擒拿蔡裕!”

王淵帶著眾將出城,又發令招來他們的軍隊。剔除那些充數的雜兵,隻帶三千正軍前往,並且所有將官都被約束在王淵身邊。他們隻能老實聽話,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部隊,指揮權被王淵臨時奪走了。

蔡裕帶兵駐紮的地方,距離永寧監城大概十二裏,王淵還在半路上就被發現了。

“王二真帶兵來了?”蔡裕驚駭莫名。

這貨一直表現很沉著,篤定王淵不敢硬來。因為即便是總督,也無權直接抓捕大員,就算認定誰有罪,也隻能上疏朝廷進行彈劾——地方文武,若被總督糾劾,必遭朝廷查辦,靠山再硬也要走程序查一遍。

怎麽辦?

蔡裕瞬間六神無主,不敢真的發兵對抗總督。兵變這玩意兒就像原子彈,屬於戰略性武器,發揮作用總在扔出去之前。

於是,蔡裕又病了。

苑馬寺卿淩相,騎馬來到營門之前:“複州指揮使蔡裕,強占軍田、侵吞牧場、役使軍士、縱容逃軍、策劃兵變、貪汙子粒……今遼東總督王淵,奉旨清軍,隻論首惡。蔡裕,還不快出來領罪!”

此言一出,營中軍士惶恐不安。

王淵對蔣越說:“你去喊話吧。”

蔣越隻能硬著頭皮過去,來到營門口說:“各部放下兵器,把蔡裕那廝押出來領罪!”

蔣越可是複州衛的二號人物,居然投靠了總督。便是普通士卒,都知道蔡裕大勢已去,紛紛選擇放下武器,有投機者甚至飛快打開軍營大門。

蔡裕裝病躺在裏麵,被王淵派人押出來。他既恐懼又憤怒,一路大喊:“吾乃正三品武官,沒有兵部之令,你們無權抓我。王總督,你也是正三品,咱們平級的,你不能這樣壞規矩!”

王淵微笑不語。

蔣越歎息道:“蔡兄,事已至此,不要再廢話了。”

蔡裕大怒:“你這混賬,吃豬油蒙了心,竟勾結外人背叛於我!老子犯的那些事,哪樣沒有你的份兒?”

蔣越義正辭嚴道:“我一心忠於朝廷,又不是忠於你,哪來背叛的說法?那些糟爛事,都是你逼著我幹的,王總製自然會明察秋毫。來人,將這廝的嘴堵上!”

已經上了王淵的賊船,蔣越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扣押蔡裕之後,王淵懶得自己動手,直接讓蔣越回複州抓人。抓捕蔡裕的直係親屬,包括一個千戶和幾個百戶,其中甚至有蔡裕的女婿。

至於蔡家的財產,王淵親自派人查封。

是查封,不是查抄。因為王淵還得稟明朝廷,由朝廷派人過來查案定罪。對於正三品武官,他根本就沒有論罪的權利,便是擅自將蔡裕扣押,都隱隱有著越權的嫌疑。

究竟是不是越權,全看皇帝怎麽想。

主要還是總督和巡撫的權責,一直沒有明確定位,隻歸納為一句話:“奉敕行事,因時因事因地因人而異。”

這個規定太扯淡了,導致督撫的職權,可以無限放大,也可以無限縮小。

如果窩囊廢當督撫,有可能連知縣都指揮不動。如果遇到鐵腕督撫,一鎮總兵也是說殺就殺,便如袁崇煥擅殺毛文龍那般。

王淵顯然是個鐵腕總督,因此眾將被嚇尿了,生怕他突然提刀砍人,那些複州將領也在恐懼之下倒戈。

接下來幾天,蔡家直係全被收監。

有個蔡姓屯田千戶,還想舉兵頑抗,都不用王淵出手,蔣越就將其收拾了。這又給蔡家添一罪證,而且是叛亂大罪,王淵恨不得多叛幾個。

盤踞複州百餘年的蔡氏,就這麽一朝瓦解,整個遼東都為之震驚。

在皇權麵前,他們這些土皇帝,可謂連個屁也不算!

王淵順勢清查複州牧場和屯田,並且解放那些淪為農奴的軍餘。蔣越及以下各級軍官,此時哭都哭不出來,乖乖把吞進去的田產給吐出來——他們手裏能打仗的部隊,都被王淵臨時收走,誰敢頑抗就是蔡裕的下場!

同時,王淵又上報朝廷,請求抹去複州積欠的屯田子粒。

這種請求,朝廷一般不會反對,每年都有“免去某地逋賦”的政策。因為朝中大佬們都知道,積欠賦稅根本收不上來,硬要收取往往釀成民變或兵變,還不如下令免征來彰顯德政。

在王淵的努力之下,複州軍戶積欠的屯田子粒被抹掉,另有兩萬多農奴般的軍餘被解放。沒有田產的軍戶,有些佃耕收回的軍田,有些直接重新分到田地。

如此種種,令王淵在複州威望大漲,底層軍戶恨不得為王總督效死!

王崇問道:“先生打一開始,便已經有全盤打算?”

王淵笑道:“那你說說,我是如何盤算的?”

王崇說道:“永寧監兵變,先生根本沒放在心上。隻是以此為借口,用王命旗牌調來各衛軍隊,同時也把蔡裕從複州城引出。這些武將來到永寧監,便遠離了各自轄地,再無兵變的風險。又以壽宴為名,震懾挾持這些武將,暫時收攏他們的部隊,順勢將那蔡裕收押。如此,便已成勢,借勢而整頓複州局麵,則如水到渠成一般輕鬆。”

“你也可以這樣想。”王淵微笑道。

王崇敬佩道:“先生之韜略,弟子隻窺得一斑,便已是受益無窮。”

師徒二人說話之際,周邊諸衛軍官已被嚇壞了,但又不敢跳出來反對,隻能祈求王淵別盯上他們。

與此同時,王淵又上疏朝廷,言明戰馬的重要性,請求遼東苑馬寺卿,兼管複州、蓋州、金州三衛民政。多出來的那些軍戶,請求轉為民戶,設民政官進行管理。

文官紛紛讚成,除了兵部。

兵部尚書王瓊,隻能在家中哀歎:“這個王二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