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嬋強忍住泛到鼻尖的酸澀, 吸吸鼻子,故作鎮定,驕傲又自矜地仰起修長的天鵝頸:“我怎麽會池老師第一首創作的歌是什麽?”

本意我不是你的粉絲, 沒有看過你的節目, 別給我瞎扣帽子,我可不認啊。

她發揮了作為與一個演員的良好素養,將避嫌的態度表達到極致。

池覓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眼裏的光陡然熄滅, 嘴角也露出苦笑,神情裏透著令人動情的哀傷。

但他反應很快。

飛快地把哀傷的情緒隱去, 又重新掛起溫暖笑顏。

依著夏嬋的斷句說下去。

“那今天過後你就知道了。”

夏嬋仍是懵懂,像是一隻純真無辜的小白兔, 沒有多說什麽。

蔡今今一直在認真觀察池覓二人的互動,試圖搜尋出蛛絲馬跡, 把線索全部整合起來,連成一條完整的故事線,來合理解釋她心中那些疑問。

現在兩個人的對話,她覺得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池覓的表現還是同之前一樣, 明裏暗裏地在撩撥夏嬋,一直在抒發自己的感情,夏嬋的態度也沒有太多的鬆動,大部分時間都在做出回避行為。

也許她所想的和她一樣,覺得自己與池覓不配。

還挺有自知之明?

蔡今今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兩人身上打轉,好一陣分析,隱約抓到了一絲線索, 但細想又什麽也無法拚湊起來。

她微微焦躁地出聲打斷池覓和夏嬋的談話。“池覓老師你的第一首原創歌曲我知道哦, 那屆《燃燒吧少年!》我有一期不落地追下來, 記得你曾經在舞台上說過關於那首歌的創作由來,還有期望,是草莓奶油對不對?”

她得意說出所熟知的事項,一邊說一邊回憶起更多的細節,正待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卻在想起某個重要的點時霍然刹車,不肯再繼續往下說了。“你說你想把這首歌送給,送給誰來著?”

“應該是後麵的內容不重要,所以我不太記得了。”蔡今今磕絆著,不好意思地將手繞到腦後,抓了抓後腦勺的癢癢肉。

她借著抬手的掩飾,斜乜夏嬋一眼,見她神色狀若恍惚,沒有注意到她話語的卡頓,鬆了口氣。

作為從池覓出道伊始就深深喜歡著他,並且聽著他的歌長大的粉絲,她當然記得偶像在每一個重要場合說過的話。

隻是她剛才不願當眾提及池覓在決賽舞台說過的話,背後的深意。

池覓說過,草莓奶油是他給一個很重要的人寫的,但是這個人沒有出現在現場,他希望對方能夠聽到他為她創作的歌,後來的演唱會,也都給這個人預留了座位。

但是此後的每一場演唱會,那個嘉賓位始終空缺。

“他”在粉絲心目中一直是個很神秘的人,和池覓存在著某種重要聯係。

但是根本無從知道“他”是男是女,又是什麽身份,隻能通過池覓的隻言片語了解到,是個在池覓心中占據著非同小可的地位的人。

這些年毫無音訊,始終辜負池覓的期待。

作為粉絲,蔡今今對這個“他”保持著複雜心態,既好奇,又抱怨其失聯的行為,還憧憬著“他”能夠出現,給故事畫上完美結局。

她剛剛在緊要關頭懸崖勒馬,止住話頭,其實帶著點氣憤的情緒在裏麵。

今晚他們的露台派對再尋常不過,就是個一時興起的提議,唱歌也是Karen話趕話提出的想法。

要在這場派對上彈唱什麽歌都無所謂。

池覓卻在此等場景下,輕易地對夏嬋說出,他想彈唱草莓奶油。

這可是他一直想要唱給重要的人聽得啊。

怎麽能夠就這樣作為嚐試他和夏嬋的配合程度而存在?

她的私心無法接受。

蔡今今沒有說全的話,夏嬋表麵沉默,悄然地替她補充了後麵的含義。

池覓想把這首歌送給我——

原話主人在其中飽含的情緒太強烈,壓得她喘不過氣,光是想一想都覺得胸口沉甸甸的。

夏嬋微耷眼皮,神情更加緘默。

“嗯,就是草莓奶油。”池覓沉聲道,對蔡今今的答案給予肯定。

大大方方,沒有顧忌。

Karen不清楚內情,反應平淡,隻是習慣性起哄,“哇,池覓哥和夏嬋姐第一次合作就要挑戰池覓哥的原創歌曲啊,刺激,一把子期待!”

蔡今今和夏嬋知道得太多,聽聞心裏都是一咯噔,麵色有不同程度的難看。

“嗯……咳,”夏嬋輕咳兩聲,兩邊腮幫鼓起,莞爾一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是草莓奶油嗬,這麽火的歌我當然有所耳聞,隻是你剛才說第一首原創歌曲,我腦子一下沒有轉過彎,忽略了。”

“池老師想彈這首的話,我可以配合啊。”

夏嬋笑著說道。

表現得一副陳懇且躍躍欲試的模樣,有了身畔Karen的襯托,更加凸顯她的單純。

先前的那一丟丟異常很快匿於平淡。

“不了,我們還是彈奏別的歌曲吧,”一切都順理成章之際,夏嬋也勸服自己卸下包袱,池覓卻忽然改變了注意。“其實這首歌也沒有特別的意義。”

補充完後半句,不給其他人追問的機會,池覓即刻開始撥動琴弦彈奏歌曲。

悠揚的音符緩緩從他懷中的吉他流瀉出來。

夏嬋也連忙擯棄其餘的想法,反應迅速地承擔起變調夾的職責。

前奏拉響,伴著池覓淺淺的哼唱,有種久違的熟悉,但又模模糊糊罩上一層紗,猶如最熟悉的陌生人,無法聽得真切。

Karen拉著女友在桌子另一邊坐下,跟隨音樂節奏數拍子。

同時擰眉思索,池覓彈奏的是哪首歌曲。

再觀夏嬋,卻是一派悠然自得,根本沒有生澀卡殼的卡頓,靈活的手指按壓吉他柄,不斷上下,或輕或重地移動位置。

池覓的彈奏舒緩怡然,像是一汪遵循自然規律的溪流,順著河床位置流淌,潤物細無聲地灌溉著途徑所有泥土。

Karen完全沉醉在池覓的歌聲裏。

繁星閃爍的夜空下,池覓清冽的聲線格外惑人。

他在夜風裏,溫柔地唱著:

“忘了有多久/再沒聽到你/對我說你/最愛的故事/我想了很久/我開始慌了/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麽。”

單薄的聲音裏忽然加入幾道不同的聲音。

大家一齊興奮地唱著,手舞足蹈。

“你哭著對我說,童話裏都是騙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Karen唱得尤為動情,手捂住胸口,深情凝視蔡今今,表情是被狠狠傷害到的痛苦。

“原來是《童話》,我就說這麽熟悉呢!”

“夏嬋真厲害,我們剛剛才聽出來,你才聽到第一聲調就辨認清了吧,佩服佩服。”

他真心佩服,感慨夏嬋的猜歌能力。

聽到稱讚,夏嬋抿唇,浮出一抹羞赧的淡笑。

手部動作不歇,保持著冷靜與理智。

蔡今今被Karen投入的表現所感染,漸漸忘記了她要做的正事,迷失在男友快樂耍寶的情緒裏,加入進來,和他一起即興cosplay。

連帶著夏嬋一同唱完了歌曲完整的後半部分,不知不覺將池覓的獨唱變成了所有人參與的合唱。、

“哎,你們倆要不要再試試別的?”

Karen覺出了意味,攛掇著池覓二人再隨機合奏一次。

再有一次機會的話,他覺得自己能夠盡快猜出歌曲。

“好啊。”夏嬋歪著頭,欣然應允。

池覓也沒意見。

哼唱的聲音停頓,曲風登時改變。

瞬間切換成別的節奏。

第一個顫音滑落,夏嬋強大的反應力得以展現。

仿佛是聽到了極為喜歡的歌,她嘴巴長成圓形,瞳孔中迸發出動人的光彩。

腦袋也跟隨著節奏晃動,星光傾落,半明半暗。夏嬋半張昳麗的臉陷在陰影裏,顯得特別靈動可愛,像是趁著夜色避開人群出來設下陷阱捕食的俏麗女狐狸。

Karen還在苦思冥想著旋律呢,夏嬋已經迫不及待地唱了起來。

婉轉低吟的尾音被傳送。

宛如庭院裏獨自盛放的獨支紅玫瑰,優雅地訴說往日□□,配上老歌別有一番風味,令人不自覺靜下心,什麽也不想,隻願意安靜地聽她講述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我的世界開始下雪/冷得讓我無法多愛一天/冷得連隱藏的遺憾/都那麽地明顯/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讓風癡笑我不能拒絕。

我和你吻別在狂亂的夜/我的心等著迎接傷悲/想要給你的思念/就像風箏斷了線……”

“啊啊啊啊!!是這首!!”

Karen大聲地驚叫起來,像個兩三歲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跑到架子鼓旁邊,拿起空置的棍子,發揮自己的異能。

“咚!”

架子鼓被敲響,發出第一聲轟鳴。

猶如天外來物,震撼著專心投身於音樂中的其餘三人的鼓膜。

來不及驚訝。

連續不斷的鼓聲迅速將第一聲的突兀聲響給覆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怔愣轉瞬即逝。

有了鼓點的加入,動感樂聲更能震撼人心,大家都全情投入其中,盡情地釋放著音樂之魂。

蔡今今也在當下的環境裏,放下對夏嬋的敵意和成見。

開懷地笑著,輪流跟人互動。

時而用手指勾起夏嬋的頭發,又或者用臉去蹭她冷白皮的臉頰,手指輕佻地撫摸她放在吉他上的手背,不用夏嬋如何回應,就很高興。

隻是在開心得忘乎所以之時,也隱約覺得是有那麽一道清冽的寒光落在身上。

刺得她心口騰地發涼。

“我已經看見一出悲劇正上演

……

我仍然躲在你的夢裏麵/

總在刹那間有一些了解

……

就在一轉眼/發現你的臉/已經陌生/不會再像從前

……

我的心等著迎接傷悲。”

曲終落幕,斯人已不在。

難免讓人感同身受的傷悲。

氣氛唰地沉重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殘有一些落寞。

沮喪的眼,抿成直線的唇,漂亮臉蛋不再浮現往日的笑臉,而是朦上陰影。

似乎大家都擁有一段無法言說的傷痛往事。

“嘖。”

Karen最先從低沉的狀態中脫離出來,特意擠眉弄眼,發出大家沒辦法忽視的嘖吧聲,將手被在身後,老幹部般圍著所有人走了一圈。老神在在道:“大家看起來都有故事啊。”

“有什麽是能夠和我這個十七歲的雨季少年分享的?”

得到大家的齊齊白眼。

蔡今今第一個呸他的大言不慚,不講情麵地揭過他的發言:“你要是雨季少年,那我就是十六歲的花季少女,不良笑花。”她做出比Karen更自信的態度。

連連點著頭,自己也信服這番言論。

夏嬋&池覓:……

兩人對視一眼,佯裝仰麵暈倒。

倒是Karen,單手托腮,認真思索蔡今今話語裏的內容。

一本正經分析:“唔,聽起來和我挺配,我們果然天生一對,說不定上上輩子就在一起呢!”

蔡今今喉頭哽住,沒想到Karen搬出這一出來應對她。

不僅沒對剛才的行為感到羞愧,反而引以為榮,將她一軍。

喘了口氣,她咬牙道:“可別臭不要臉了,我上輩子男朋友一定比你帥。”口吻篤定。

被激起邪火,Karen也很不服氣,“那還不一樣是我,隻不過換了張臉和名字。”

他一口咬定剛才得出的結論。

他和蔡今今就是幾輩子的戀人,天賜的緣分。

熱烈又虔誠地相信著。

蔡今今瞧不過男友犯倔的模樣,還想和他繼續爭論,靈光瞬間從腦中閃過,明白他犯倔的原因,懊惱又舒緩地笑出聲,什麽爭論的心思也沒了。

他把她看得這麽重,幹嘛非要爭個輸贏?

總之,她是被男友妥帖放在心上的呀,再爭下去Karen就該為沒影的人吃醋了。

“好啦,你說是你就是你吧。”

蔡今今放軟聲調,傾身上前,給了男友一個充滿愛意的擁抱。

身材高大,表情冷酷地拽哥忽而僵住,耳朵紅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嘴唇囁嚅著,呈現失語狀態。

隻能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抬手摟住女友的腰,一圈一圈地收緊,給予回應。

心已經軟得不像話,嘴上還在逞強,“賣萌是犯、犯規的啊,禁止撒嬌,這對我……確實有用。”

蔡今今撇嘴,動作更為猛烈,埋首在男友胸懷,胡亂蹭著。

Karen直接破防,嘿嘿笑著,字不成句:“今今,貼貼~”

“出息。”

不用想也能猜到Karen現在的表情,蔡今今不留情地吐槽。

抱夠之後,從男友的懷抱中離開,終於想起她想要執行的計劃。

正好遇上千載難逢的時機。

她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果斷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