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辦公室中的老人聞言先是心中一驚,等看到來人手中拿著的影像資料後,臉色有些難看。

不是對治療星眾人的,而是對麵前的這個下屬。

老人說起話來很不客氣:“你腦子讓蟲族給吃了?”

拆合金門打架。治療星上的眾人是因為宇宙輻射副作用所以有時候會失控,變得狂躁,而不是變成傻子。

誰家智商正常的人會拿用手隨便捏圓搓扁的東西出去打架?還不如用拳頭殺傷力大。

被老人這麽一訓斥,拿著影像資料跑過來的那人訕訕一笑,也明白過來自己好像是有些關心則亂。

隻是心中還是有些奇怪。既然不是失去理智了要暴動打架,那對方到底為什麽要拆門?

還把合金門切割捏揉的跟武器似的?

如果這時還有人在觀察治療星就會發現,原本美輪美奐一片蒼翠的治療星表麵已經被人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開墾出一條條寬闊的壟溝。

數十年不曾被翻動過的地麵泥土被從上到下掉了個底朝天。隻看著就知道已經被翻動的十分鬆軟的黑色泥土塊中甚至能夠看到一些類似於蚯蚓的昆蟲在土中鑽來鑽去,似乎有些奇怪自己怎麽忽然就被翻了出來。

已經被播撒完種子的空地處,還有些人因為種子不夠領了所以留了下來。

站在寧元附近不足十米遠的高挑女人有些躊躇的看了不遠處的孩子一眼,慢慢走近,蹲下身來:“寧元閣下。”

“元元。”小家夥聞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似乎是在糾正麵前姨姨對他的稱呼。

高挑女人露出一抹和剛剛比已經自然了許多的笑容,朝麵前的小朋友伸出雙手,帶著些鄭重的渴望,以及小心翼翼,重新喊道:“元元,我能抱抱你嗎?”

寧元歪頭想了想,彎著大眼睛朝麵前的姨姨張開小手。

然後被高挑女人像是抱著什麽珍貴寶物一般極力控製著摟在懷裏。

因為狂躁型的副作用以及與之相伴的強大實力,她以及治療星上這些人的一生似乎都注定了隻能與堅硬的,似乎永遠在散發著如合金一般冷硬氣息的存在相伴。

而與柔軟的東西始終不能共存。

因為柔軟大概率就意味著脆弱。

但是,很少人天生就討厭那些柔軟的、溫暖的東西。

就像宇宙中哪怕窮凶極惡的蟲族,它們也不會對自己的幼蟲下殺手。

可是失控後的他們會。一旦靠近那些柔軟,也許隻需要一個瞬間,也許隻是一個不小心沒有控製住自己,那些柔軟就會變成他們手中永遠無法洗去的猩紅。

高挑女人動作有些生疏的把懷裏的小娃娃抱起,感受著那軟乎乎的,還在輕輕攬著她的脖子的小手。

忍不住騰出一隻手撫摸了下小娃娃那柔軟的黑色發頂。

忽然臉上就露出一抹微笑。

一旁的其他人看到高挑女人的動作,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澀澀的。

說來也是沒出息。他們在邊緣星駐守了無數年,雙手撕碎過無數隻蟲族的身體。

可也是這樣,平日裏隨便一個忽然出現的小娃娃都能把他們嚇的落荒而逃。

他們中的許多人自從實力達到B級以上後,除了在邊緣星抱過冷冰冰的合金武器外,其他懷裏啥也沒抱過。

也許是感覺到了姨姨好像很喜歡自己,也喜歡抱自己,以前寧元被大人抱著的時候都是抱一會兒就自己下來走一會兒的,可這次被抱起後,小家夥好像是忘記了自己還要走路這件事,一直待在高挑女人的懷裏。

一直到眾人中又有人忍不住走出了人群,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寧元。

一大一小大眼看小眼半晌。

……

一身腱子肉的高大男人一臉傻樂的從高挑女人那裏接過了香香軟軟的小朋友。

留下身後又是眼巴巴在看著的一堆人。

接下來的幾天裏,哪怕拋開寧元的治療師身份不談,每天眼巴巴的來找他的人也不少。

因為小家夥的治療方式一向隨心情,所以大家直到現在還是有些弄不太清楚他的治療方式。

但就算小家夥不給他們治療,隻是在一起哄著他玩玩,眾人看起來也是樂在其中。

又過了幾天,寧元之前種下去的那些種子有些長得比較快的已經發出了小芽。

寧元蹲下來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嫩綠色的蔬菜芽。

這些小嫩芽看起來和治療星上的其他野草看起來差不多是一樣的顏色,不值一提。

可在寧元身後的其他人眼中,這些小嫩芽卻哪哪看著都好。

看著看著,蹲在菜田前的小朋友忽然有些發愁,小手托著下巴慢慢歎了聲氣。

“元元怎麽了?”因為幾天下來大家相處的熟悉了,此時見小家夥歎氣,有人上前學著他的樣子蹲下來用手托著下巴問。

“媽媽說爸爸有事情來不了這裏了。明天我和媽媽一起去先看一看爸爸,然後三叔叔和哥哥就帶我一起回家了。”

可是他回去了之後這些剛發芽的菜怎麽辦呢?

寧元最開始隻是單純的想要找個大一點的地方把自己的種子給種下去。可是等要走的時候小家夥才想起來了這個嚴峻的問題。

聽完小家夥的煩惱,眾人立刻不假思索的承諾道:“我們幫你照顧啊。”

小朋友的眼睛聞言亮了亮,覺得好像是可以這樣。

既然想到了解決辦法,小家夥開始為自己的這些蔬菜水果苗苗們在這座星球上長久生長做準備。

先是在不同蔬菜的種植區域都樹立了不同的小木牌,然後又細細告訴大家:“這個是辣椒,聽哥哥說吃到嘴巴裏嘴巴可能會有點痛。”

眾人點頭,默默記下。

“這個是黃瓜。脆脆的,長到這麽大的之後就可以直接摘下來吃了。還有這個是番茄,等到果子變成紅色了也可以直接摘下來洗一洗吃的。”小家夥伸手比著黃瓜可以吃的大小。

大家再次點頭。

“但是等到它們開花的時候就要有小蜜蜂和小蝴蝶幫忙才能結果子。三叔叔說這裏的森林裏就有蜜蜂和蝴蝶,不用再去抓了。”

有人立刻拿出通訊器登錄星網開始搜索起了蜜蜂和蝴蝶的樣子。

最後,寧元總結:“這些都可以吃!”

在幼崽小廚神的審美觀裏,種東西當然都要種可以吃的。

話音落下,一陣微風吹過大片的菜園,剛冒出頭的小幼苗們輕輕顫了顫,似乎有什麽神奇的東西在它們身體中蘊化。

自從人類來到宇宙中安家後,宇宙輻射就一直無處不在。它侵蝕了人類的基因,同時也使實驗室中種子庫裏的種子,基因庫裏的生物基因產生了變化。

這些動物與作物同樣也在被宇宙輻射侵蝕。

內有宇宙輻射,外有星際蟲族,這幾乎就好像是不給聯邦人類留活路,好在有治療師應運而生。

但其實實際上這些作物本身攜帶的基因對宇宙輻射是有抑製作用的。

就好像除個別比較特殊的治療師外,大部分能做出精神力附作物的治療師,他們所選擇的附著物全都是各種植物。聯邦為此還專門在中央星養了一大片森林專供治療師們使用。

不是沒有人想過這其中的聯係,隻可惜因為種子庫中的種子以及各大星球的原生植物基因中都已經存在了宇宙輻射,所以就算研究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這也不算完全的可惜。畢竟如果真的有人在那時研究出了結果,結果麵對的又是全部被宇宙輻射汙染的種子,又該是如何的絕望。

但寧元的這些種子和聯邦種子庫中的種子又有些不同。在最開始種植的過程中,寧元的精神力就在無意識的驅逐著這些種子中的宇宙輻射。

兩三年下來,沒有宇宙輻射的種子與沒有宇宙輻射的種子相互授粉,結合,誕生出下一代麵對宇宙輻射更加堅韌的種子。這樣一代換一代下來,這些種子就像是逐漸能夠脫離孕育倉保護的幼兒,在離開孕育倉的那一刻就已經擁有了對於宇宙輻射的部分抗性。

現在它們要麵對的,就是要學會脫離保護,利用自己已經具備的抗性在這座星球上茁壯成長。

也許未來有一天,聯邦會自治療星發源,擁有真正的‘治療’星球。

而這樣的變化,現在還沒有人知曉。連帶著寧元自己都一無所知。

治療星上的眾人看著這大片的菜園,也還隻是愛屋及烏而已。

***

這邊治療星發生的事情,聯邦軍部也已經同步知曉。

畢竟那麽多治療師上了治療星,軍部也不可能一點壓力都沒有。

當聽下屬匯報近些天治療星上的戰士們與寧元的相處日常,麵目威嚴的老人沉默半晌,這才歎了聲氣道:“治療星上的這些孩子們啊……”

他們需要的又何止是身體上的治療,心,同樣需要治療。

第二天寧元離開時,治療星上的許多人都去送了。

與來時想見的頹然相比,此時的眾人心中似乎更多了一些什麽。

有人看著不遠處的那個孩子。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大家心裏明白,對方年紀雖小,卻無愧於聯邦最強治療師的稱號。

最重要的是,他還那樣小。這還遠遠不是他的巔峰。

許多對聯邦現有形式存在悲觀的人不由在心裏逐漸升起了一抹希望:也許,也許許多年後的情況並不會像他們想的那樣糟糕。

也許他們在每日矛盾又自覺卑鄙的悲觀等待中,可以摻雜著一絲新的希冀。

比如當他們再次被通知離開治療星的時候,不是作為一張底牌用各種瘋狂的方法與蟲族同歸於盡。

而是作為一名真正的戰士,與他們的同僚戰友再次並肩作戰。

又或者再異想天開一點,他們可以換一個地方醉生夢死。比如各大星球的任何地方之類的。

那樣的話他們很願意啊。

星艦上,迎著大家不舍的目光,寧元和眾人揮揮小手,同樣有些不舍道:“我下次放假了還來春遊。”

這裏這麽漂亮,還有這麽多的叔叔姨姨喜歡他,陪他玩,陪他種田,還有家人陪,還可以見爸爸媽媽,他也可以幫叔叔姨姨們。寧元也喜歡這裏。

說完,小家夥又給自己找了個比較正式的借口:“我還有好多好多菜在這裏呢。”

這個借口似乎也給了星艦下原本以為以後都沒機會再見的眾人一絲期待。

是啊,小朋友還種了好多好多菜在這裏。

小朋友那麽喜歡這才菜園,在這裏的每天都要過去看。他肯定舍不得的吧。

望著星艦逐漸升空,然後消失。

眾人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再次來到了菜園邊,學著之前小家夥的樣子蹲在菜園前,兩手托腮,目光悠遠。

此時的他們褪去眼中泛紅的狂躁,收起常年征戰的殺伐,蹲在菜園前的樣子像極了普通人家期待著豐收的老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