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歸的視線落在晏風雪身上, 沉聲道: “聽聞晏仙君同洛仙君素來不合,現在看來,傳言果然不可盡信。”
他想到對方方才比任何人都要快一步替洛英擋下餘波, 就知道對方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師兄弟間有嫌隙,而且實力同樣不容小覷。
想到這,齊歸雙目微閉,周身的氣息也更加厚重, 宛如山嶽。
不過就算對方再怎麽厲害,也不過剛突破到合體期,必然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高台之上的人影, 身形頎長清瘦,臉龐白皙精致, 通身清貴孤高之氣,好看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雪白的袍角被風吹起, 發出颯颯的聲響, 透過翻飛的衣角偶爾能看見那雙握劍的手,手指骨節分明, 宛如上好的玉器。
浮空石台下方觀戰的修士見到那個同齊歸相對而立的麵生人影,不由得開始議論紛紛。
“現在挑戰齊仙君的不知是何人, 以往的仙道大會上還從沒見過那位仙君......”
旁邊有人回道: “那位仙君好像是問天宗晏仙君,而且剛剛把洛仙君從場上帶下來的也是他。”
“可是晏仙君,不是不久前才突破, 又怎麽打得過齊仙君啊......”旁邊有弟子歎息道。
要知道, 修真界等級森嚴, 能戰勝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修士的, 無一不是天資絕頂之輩, 萬中無一的存在。而越到後麵, 越級挑戰也就越發困難。
像方才那位洛仙君,已經是驚才豔絕之輩,可終究還是差了齊仙君兩個小境界,最終不敵。修煉越到後麵,越是能意識到修為等級的鴻溝,不再是簡單地用身外之物能夠彌補的。
齊歸也聽到了眾人的議論聲,心裏更不覺得晏風雪能勝過自己。
“晏仙君想為師弟出頭也不急於一時。”齊歸悶聲道,他盯著晏風雪看了一眼,然後默默收回視線。
“齊師兄恐怕是誤會了。”晏風雪淡淡道, “我並非是要為誰出頭,隻是目的跟你恰好相同。”
齊歸聽晏風雪這麽說,麵色微微一變,兩人對視了一眼,在眾人視線中,兩人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然後在另一處傳來刀刃相接的聲音,空氣中都掀起一股氣浪,以兩人交手的地方為中心朝著四麵炸開。
“你是為了帝陵來的?”齊歸低聲道。
晏風雪微微眯了眯眼,卻沒開口,手上的動作愈發淩厲,身形輕靈,足尖在空中點了數下,宛如一隻白蝶一般跳出了齊歸的雙刀的攻擊範圍。
方才他在山下聽到弟子們議論,仙道大會魁首的能得到一次號令百宗的機會,即便是用這個機會,借勢自己創建一個新的宗門,打造一股新的實力,都會得到不少擁躉。
但是這個所謂的號令百宗的機會依舊是虛的,不過是全靠信義維係的口頭承諾,那些弟子不知道的是......又或者絕大多數修士都不知道的是,仙道大會的魁首,能得到一次進入帝陵修煉的機會。
這才是大家爭奪魁首這個位置的原因。
晏風雪想到帝陵兩個字,心神不由劇震,像是剛剛同自己融合的那一殘魄,都要再次分離出去一樣。
“這種場合,晏仙君你還有心思分神?”齊歸的聲音從晏風雪上方響起。
對方雙刀合擊,晏風雪迅速用手中通身銀白的靈劍迎了上去。
劍身上傳來的那種泰山壓頂般的感覺震得晏風雪手指發麻,由於倉促迎擊,讓他在方才那一回合交手中,落了下風不由得後退了數步。
不過這一下沒能將晏風雪逼出石台,還是讓齊歸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晏風雪微微泛白的臉色,出聲道: “晏仙君若是不適,還是別強撐為好。”
他隻當晏風雪方才同他交手那一下,已經受了內傷,畢竟他方才絲毫沒有留手,對方不過剛剛才步入合體期,如何能毫發無傷地擋下他那一擊。
晏風雪皺了皺眉,腦海中閃動著的畫麵幹擾著他的思考,卻又隨著那些東西的蘇醒,仿佛將他的力量也喚醒了一樣。
從殘魄歸位時,他就有這種感受了,隻不過隻要他不去主動想,基本上都意識不到自己身體上出現了什麽變化。
如今同齊歸交手,渾身靈力運轉,每一個瞬間都像是被那種鋪麵而過的拳風和刀刃推入懸崖邊,而身體卻又像是下意識就做出了反應,每次都能讓他化險為夷,甚至遊刃有餘。
他原本同天地的聯係在漸漸淡去,就在他以為自己要作為一個人族修士在這具容器當中,度過餘生的歲月,卻發現在那一縷殘破回歸後,他又重新取得了和天地的感應......
隻不過同他過去作為天道時的力量有所不同,而是另一股力量,甚至同他更為契合......
而這一切都是那縷殘魄歸位帶來的,而那處帝陵,一定同他有關。
就在齊歸以為晏風雪不敵時,卻發現對方的速度比方才還要快了幾倍,以對方所站立的地方為中心,緊貼著地麵掛起一陣狂風,很快卷席了整個石台。
晏風雪的聲音在齊歸耳邊響起。
“我這樣,對你來說,未必是什麽好事。”
台下眾人隻能望見密不透風的風暴將石台圍了起來,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風中生出了細碎的雪花,被狂風裹挾著宛如平地而生的暴雪。
齊歸終於知道對方方才那番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了,對方同他交手時還隱隱流露出不敵之感,而且像是在強忍不適,可等那陣子過去之後,對方的力量強盛不少,甚至還更加神秘莫測令人防不勝防。
便是如今,他都看不透晏風雪如今的境界了。
百裏雁遲盯著石台上掀起的風暴,臉上沒有多少意外的神色,隻是在感知到其中蘊含的天地之氣後,眼裏流露出微微困惑的神色。
“沒想到,晏仙君竟然還修煉出了領域,師弟你倒是沒看錯人。”
章台柳端著手中的茶杯,衝著邊上的百裏雁遲舉了舉,卻發現對方依舊盯著那處,視線都沒移開半分,不由得覺得好笑。
“你這麽看著,可有看出什麽?”
百裏雁遲皺了皺眉: “不一樣了,力量不太一樣。”
章台柳被對方這段沒頭沒腦的話攪得有些莫名,正準備發問,突然聽得耳邊傳來修士們的驚呼之聲。
眼前不知道什麽時候花瓣飄飛,抬頭望去,可見原本沒開花的古樹,瞬間花枝滿頭。
還有一名玄羅劍宗的修士,突然拿出了自己帶在身上的種子,驚訝地發現原本已經沒了生氣的種子,竟然發芽了。
百裏雁遲瞬間看向石台上漸漸散去的風場,隻見一個人影從中倒飛出來,捂著胸口對著晏風雪道: “我輸了。”
齊歸臉上露出鬱悶的神色,無論他出什麽招式,對方都像是仿佛知道他所想一樣,往往他還沒用出第一式,招數就會被對方盡數破去。
簡直敏銳地可怕。可對方身為問天宗的人,怎麽會對他們夙隱門的招式,那麽了解。
晏風雪將握劍的手垂放在身側,看著齊歸低聲道: “承讓。”
段無煙看著齊歸朝著自己走來,將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放,溫文爾雅的麵容帶上了些許不易察覺的陰沉。
不過他最後還是沒說什麽,見段無憂扯著自己的袖子,摸了摸她的頭將手收了回來。
“他身上,果然有貓膩。”段無煙看向站在浮空高台上的晏風雪,對方以勝者的姿態俯視眾人的感覺,就像是被某種地位崇高的未知存在給注視著一樣。
晏風雪意識到自己同周圍萬物的感應,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情湧上心頭,隻要他一念之間,自己被耗空的靈力就可以通過天地靈氣得到補充,萬物都是他的眼線,都是他的耳目,是他智慧的一部分。
宮照夜看著晏風雪,緩緩歎了口氣,像是終於放下了心,他衝著旁邊的葉臻道: “你不必擔心他。”
“傳聞世上有身負大氣運的天命之人,是天道欽定的寵兒,同境界之中無敵手......和天地之氣的親和度也達到了令人豔羨的程度,凡人若想吸納天地靈力,還需要將其煉化為己用,而天命之人恐怕隻是一念之間。”
“修士修煉,追求更高的境界,達到登仙之境,提升境界就是為了增加和天地的親和程度,你越是受到天地認可,就越是容易飛升成仙......所以氣運之子,也是身負仙體之人。”
葉臻聽了這番話,眼睛都瞪大了,愣愣道: “宮師兄的意思是,晏師弟能飛升成仙?”
宮照夜搖了搖頭,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隻是最有希望之人,畢竟修真界從一開始形成十一洲和五大仙宗格局以來,就從未聽聞有修士突破藩籬,飛升成仙。”
葉臻聽對方這麽說,心知少說有幾千年,修真界都沒有修士飛升了。
晏風雪望著第二個上台之人,眼裏泛起點點寒光。
因為這個人並非別人,正是當初在浩然仙宗圍攻他和陸沉厄的幾人之一。
對方見了晏風雪,抱拳道: “晏仙君,那日之事,多有得罪,還望仙君不要為此,影響了二宗的關係,這樣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晏風雪心裏連一絲情緒都升不起來了,隻是輕輕掃了他一眼,然後道: “有些話,不如等贏了我再說。”
對方也不跟晏風雪客氣,眨眼間便交手了數回合。
而那名浩然仙宗的青年,明顯臉色有些難看,他滿腦子都是不可置信。
他本以為晏風雪同齊歸交手,必然耗費太多氣力,之後必然也發揮不出全部的實力,能十之存五就已經是不錯了,畢竟即便是他們這樣的修士,也會麵臨靈力枯竭,後繼無力的時候。
可為什麽,晏風雪似乎完全不受影響。
晏風雪下手愈發淩厲,對方隻剩下苦苦支撐的份,落敗隻是遲早的事。
他手中快速揮出一個十字,明明隻是交叉在一起的兩道劍光,卻像是在半空中分裂出了無數道劍刃,封鎖住了對方的全部退路。
等再撐了一刻鍾的時間,這名青年才開口道: “我輸了。”
此時大家也隱隱發現了不對。
“為什麽晏仙君的靈力,不會被消耗一樣,剛剛同齊仙君那一戰,就已經是全力以赴,可沒想到對戰下一人時,竟然還能發揮這般實力。”
“並不是靈力沒有消耗,而是被補充了......”旁邊有一些眼尖的修士道。
不過眾人都清楚,像對方那般能自然而然吸收天地之力,甚至不需要煉化能直接化為己用的人,絕無僅有,在一些人心中,一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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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技不如人,真是後生可畏。”一名胡須發白的老者將劍收起,對著晏風雪歎了口氣,然後躍下高台。
等十一場比試盡數比完,不少觀戰的修士還仿佛如在夢中。
“晏仙君竟然真的連贏了十一場......”
“這在仙道大會上,還是頭一遭。”
“那晏仙君,豈不是比當年的百裏劍仙,更勝一籌。”
晏風雪解決完最後一人後,就消失了。他將身後的聲音都拋在腦後,直接回了祈天峰,反正之後的事,掌門也會處理好。
等進了蒼靈台,晏風雪在立刻在蒲團上席地而坐,閉目調息,周身氣息較之剛才更加淩亂。
雖然殘魄歸位給他來到了一部分力量,但是更多的是一種錯亂感,大腦會因為一時之間無法承擔太多的東西而頭痛欲裂。
突然,晏風雪感受到了一道輕微的觸感,落在了他的眉心,讓晏風雪腦海的頭痛瞬間減輕了。
他睜眼看了看自己手指間套著的黑色指環,此時他又在上麵感受到了一種驚人的熱度。
晏風雪又想到上次被雲最心引入天機樓,殘魄剛剛入體時,他可能會由於腦海中湧入的記憶太多,衝擊過重,而陷入混亂,甚至走火入魔。
當時也是這枚指環,強行打斷了那些記憶的收取,將他們暫時壓製在了自己識海中的一個角落。
晏風雪吐了口氣,等將自己的氣息平複下來後,朝著窗外看去,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夜。
在仙道大比之前,五大仙宗就已經召開了仙道大會,五大仙宗的宗主齊聚天山殿,並在五宗議事之後,一起加固了魔淵的封印。
就在他被雲最心給引開之後。
晏風雪突然升起了去看看的心思。魔淵的位置,橫跨西陸和北陸,足足有五州之地那麽大。
當初在浩然仙宗見到的,是魔淵最深的位置。
魔淵北部,離問天宗並不是很遠。而且魔淵暴動的消息傳來後,問天宗已經派人在魔淵附近巡守,擔心會有一些漏網之魚從魔淵中逃出。
身負魔力越是強大,封印對其的限製和束縛也就越大。
晏風雪浮在空中,遠遠望去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幽穀,宛如一片深邃的海一樣,這裏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淵。
等他落下後,卻發現這裏暈倒了不少巡守的弟子,而且看上去還是被人打暈的。
晏風雪麵色一變,朝著遠處急速掠去。
遠遠就能望見加固封印的布置,在漆黑的夜中,發出宛如燈盞一樣的刺目白光。
他走上前去,卻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
“不知晏仙君為何深夜來此。”段無煙從漆黑的林中走出。
“這話,同樣也要問問段宗主。”晏風雪轉過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讓段無煙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晏仙君,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段無煙突然出聲道。
見晏風雪沒出聲,他看著一眼晏風雪放在身側的手指以及套在上麵的圓環,笑意深了幾分。
“我知道你的弟子並沒有死,晏仙君也清楚這點不是嗎?”
晏風雪見對方突然又提到陸沉厄,眼神半是不解,半是冷沉,而段無煙像是壓根沒看到他的這種表情一樣。
“若他沒死,如今正被困在魔淵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他不止是你的弟子,也是你的至親至愛之人......晏仙君難道不想讓他出來......”
“隻有破開了魔淵的禁製,你的弟子,你喜歡的人才能出來,不然你們之間,永遠隔著一道封印,甚至比三生路和奈何橋,還要遙遠。”段無煙笑道。
“所以你想讓我跟你一起破壞魔淵的封印。”晏風雪看向段無煙。
“不錯。”
晏風雪望向幽深的淵底,眼裏的情緒像是被沉沉的夜色給盡數掩蓋,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幾分柔和,可說出的話卻是半分溫情也無。
“我不會破壞封印,即使要讓他永遠待在地下也好。”
段無煙愣住了,半晌才看著晏風雪道: “晏仙君,你果然薄情至極。”
晏風雪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就算陸沉厄無法出來,大不了等修真界的事情,都解決了,他自己主動下魔淵找人。
而且......
他又想起了當初對方在他麵前消失時,給他手指上套上指環時說的話。
地麵的劇烈震動打斷了晏風雪的話,他突然看向魔淵,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魔淵......那片深淵之地,竟然浮上來了。
下一秒,天幕中的封印屏障都出現了細微的裂痕,像是有些不堪重負。
這一刻凡是在關注著魔淵的修士,都在此刻看見一片漆黑死寂的海域從地底浮了上來,死寂的海麵上還漂浮著若幹小島,但是同樣顯得死氣沉沉,讓人一眼就心生不適。
封印竟然破了,明明不久前,五位宗主才親自加固過魔淵的封印,到底是哪裏出問題了。晏風雪皺了皺眉,卻突然察覺到有寬大緊實的胸膛貼上了自己的後背。
對方將他的手握住,還時不時地摩挲著他手中的指環。
“師尊......我說了我會來找你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初雪小可愛的2瓶營養液,和霍遊小可愛的5瓶營養液。
因為沒有好好更新,導致不敢看評論的一天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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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劇情就是在填坑階段,總覺得我為填坑而填坑,看得好無聊,就想能寫得有趣一些orz;
感覺我的讀者真的很天使了,特別包容我(躺平.jpg);
這章是過渡章,之後就來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