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洛英將手按在那把劍上, 死死地握住劍身,像是感受不帶劍刃在自己手上劃出的傷痕,咳了幾聲道:“你是什麽人?”

“將死之人, 問這些也沒有意義了。”帶著陰陽麵具的男人微微一笑,又將手中的劍再往裏推了幾寸。

看著越來越多的鮮血湧出,感受著對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的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對方如今被他重傷, 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都不需要他的本體出手,隻需要動用一道分魂, 就能為他辦成許多事。

雲最心正準備將劍抽出來,卻發現劍被人緊緊握住無法取出半分......他愣了一下看向被對方握緊的劍刃, 按理來說,洛英現在已經沒有握劍的力氣了。

他突然看向洛英, 察覺到對方身上節節攀升的氣息, 冷笑道:“沒想到竟然是偽大乘。”

有極少數天資奇高的修士,在死前能突然得天地感悟, 短時間獲得跨境界的力量,而所領悟到的境界, 也是對方未來能達到的境界......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個未來是多久。

可能是百年,也可能是千年,但是毫無疑問, 提前得到偽境界的力量後, 對日後衝擊這個境界大有裨益。

而提前領悟, 隻能是在生死一線的時候。

不少修士為了這麽一個渺茫的可能, 專門去找這麽一個命懸一線的機會, 可大多數都死了。

洛英的右手動了動, 遠處的天霄劍就像是受到了感召朝著他飛了過來,宛如一道金色的閃電。

而原本占據上風的神秘男人後退了幾步,臉上依舊帶著冰冷的笑意,低聲道:“你殺不了我的......而且即使你毀了我的分魂,你依舊救不回你的師兄。”

洛英周身的氣息攀升到大乘期的臨界點,往上一分是大乘,往下一分和合體。他如今甚至來不及感知周身充斥的玄妙力量,渾身上下隻有對眼前之人的憎恨,滿腔的怒火仿佛要化為實質。

他眼底冷沉像是燒著熊熊烈火,咬牙道:“那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些是他自己都不曾記得的事,他忘了自己為什麽喜歡天霄九式,也忘了他過去其實不討厭晏風雪,可為什麽眼前這個人知道的那麽清楚?

——

葉臻將那些如潮水般朝他湧來的怪物解決後,這才有些脫力地踉蹌了一下。他扶著牆站好,看向遠處被黑霧籠罩著的大片區域。

他隻知道方才洛師弟被拉了進去,如今下落不明。他看得出洛師弟並不是那個神秘人的對手,對方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分明是合體後期的修士。

而洛師弟雖然如今已經摸到了合體期的門檻,可畢竟還差一點,若對上那個人,基本上毫無勝算。

突然,籠罩在眼前的黑霧散開了。葉臻就在其中看到一道隱隱約約的輪廓,隻見那人影手中劍光劃過,另一人就變成了無頭屍體,倒在了地上。

葉臻呼吸一窒,趕忙朝著裏麵走去,而那個人提著劍朝他走來等走得近了才發現,是洛英。

他心裏有些慶幸,可還沒等他開口,就發現對方朝前栽倒了過去。

葉臻勉強將人接住,發現對方整個人都滾燙得像快烙鐵,已經失去了意識。

——

一道披著黑色鬥篷的人影漫無目標地在荒蕪的大地上行走,天上飄著細雪,可原本寒冷的雪花在他看來卻顯得輕柔無比。

他如今的狀態已經差到了極致,如果不是妖族強大的體魄,他如今八成已經暈倒在這片荒地上了。

心裏莫名有個聲音讓他往西邊走,可是他走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答案。

在修真界,南境西邊的廣大州域為烈雲州和百黎州......而其中最大的宗門,就是浩然仙宗,為五大仙宗之一。廣大的西北兩邊是魔淵和修真界的分界處。

人族修士在邊境鑄就了城牆,布下了結界,以防止魔淵底下的魔物大量出現來危害修真界。而一旦爆發了大戰,離魔淵最近的浩然仙宗和問天宗,則會首當其衝。

陸沉厄將魂燈掛在脖子上,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他感覺自己的心髒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像是裂開了一樣,像是在一絲絲地滲血,仿佛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紮根發芽,然後將他刺穿,破開心髒。

是反噬......

他隱隱記得是這麽回事,從他第一次反噬開始,那種讓人瘋狂的痛感就在無時無刻地折磨著他。但是他漸漸地學著去忍受這種反噬。

他還學會了帶著反噬的副作用麵色如常的生活,再也不會露出像第一次被反噬時那種狼狽的樣子。

可是一個東西上出現了裂痕,他隻是努力讓人不知道有裂痕的存在,卻沒有辦法阻止裂痕的出現。

隨著裂痕不斷地增加,當總有一天再也無法在上麵劃出新的裂痕時,就是他的終點。

陸沉厄伸手捂著胸口,緩緩地蹲下,一張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即使他如今的體質遠超常人,可依舊無法抵消反噬的影響。

作為一個流浪者,這是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停留的地方。所以即使會遭到反噬,會萬劫不複,他也心甘情願。

畢竟對流浪者來說,沒有什麽比“家”,更重要。他不想把“家”讓給別人,也不想看到其他人住進“家”裏。

他知道自己好像弄丟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突然一個人影站在了他麵前。

陸沉厄抬頭看了他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張黑白麵具。那個男人就站在他麵前不遠的地方,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看到有人來了,陸沉厄了沉下了臉色,站直了身體,不願意在別人麵前露出自己的弱點和不堪的一麵,瞬間給身上布滿了紮人的尖刺。

像是隻要對方一靠近,就會將這些刺,全都刺入對方的身體裏。

“我是來幫你的。”雲最心笑道。

突然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麽,臉上的笑意微微頓了頓,心道洛英他們真是運氣好,本來他還以為他在對陸沉厄下手之前,會先得到另一個好消息。

沒想到是他的一處分魂被毀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陸沉厄依舊一臉警惕,雖然他如今腦海中很多記憶都被模糊了,但是麵前之人身上危險和不詳的氣息,卻讓他無法放心,甚至是極度厭惡。

“你想知道你忍著痛苦和反噬,也不想忘記的是什麽嗎?他是誰?為什麽你一想到他,你會覺得就算萬死,也甘之如飴......”

“他有那麽好嗎?好到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卻還是無怨無悔?”

雲最心的聲音輕緩悠揚,帶著些許蠱惑的意味在其中,讓人很難不被帶入對方話中描繪出來的情境裏。

“是......誰?”陸沉厄眼裏難得多了幾絲亮光,他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像是在沙漠中孤身行走了許久的旅人。

不過陸沉厄並不是走在沙漠中,即使隻是躺在地下,融化在他臉上的雪水,依舊會滋潤他的身體。

即便在地上捧起一灘雪,也不會讓自己的嗓子幹澀成那幅模樣。他隻是忘了還能這麽做,或者根本沒有這種意識。

“他,他是你的師尊......他違背同他的約定,與人族修士的倫常,喜歡上的自己的師尊,並且你害怕被他知道......”雲最心笑眯眯道,像是沒有看見陸沉厄驟然變化的臉色。

他像是一個在暗中匍匐已久的獵人,不斷拋出一些陷阱來削弱自己看上的獵物,最後一擊必殺。陸沉厄現在的狀態太差了。

尤其是從問天宗得到了魂燈已經碎裂的結果。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滿是裂痕的石頭,隻要他輕輕一推,這塊本身就滿是裂痕的時候,就會碎成一地的石渣。

陸沉厄的呼吸粗重了幾分,他聽著對方口中的話,還沒等他腦海中有什麽想法,心髒就已經作痛起來,有了極其劇烈的反應,也算側麵印證了對方的話。

“可是他現在死了。”雲最心漫不經心地拋出了第二個信息。

他知道光讓對方知道自己喜歡,還不夠,因為陸沉厄已經帶著這個秘密走了太久,久到他已經可以自然地承擔因為動情,遭到道種反噬的後果。

程度還不夠,遠遠不夠。還需要更激烈的情緒,足夠讓他走向自我毀滅的情緒。

在他說出這番話後,果然見到對方臉上露出了痛苦難忍的神色。嘴裏露出痛苦地低鳴,像是困獸一般喘息,雙目充血像是隨時會落下血淚來。

陸沉厄腦海中浮現出,供奉在明燈殿內的那盞已經碎裂的魂燈。燈滅意味著,魂燈的主人已經身死......

自己的心上人死了,聽起來是多可惜的一件事啊。雲最心看著對方嘴角溢出的鮮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不過依舊不夠,對方如今雖然想起來晏風雪死了,但是依舊有一股力量支撐著對方強撐下來。像是一塊充滿粘性的糯米砂漿,將碎了的東西一片片地粘連起來,勉勉強強維持下去,給自己苟延殘喘的機會。

“是你害死了他。”

“不可能!”陸沉厄站在他麵前,死死地看著雲最心,抬手將揪住對方的衣襟,手中的力量奇大無比,甚至將眼前這個同他身量差不多高的成年男人給單手拎了起來。

“我......我絕對不可能害師尊。”陸沉厄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

“你想知道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嗎?”雲最心看到對方突然爆發出來的力量,也不著急。依舊緩緩道,“他的身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師尊是什麽人嗎?”

“你的師尊為什麽不讓你喜歡上別人,尤其不能喜歡他。”

陸沉厄沒有出聲,隻是按在對方脖子上的手也不複方才的有力,隱隱有些顫抖。

“抬頭看看天,從那天開始,天下落雪......你的師尊,不,應該說是天道大人,知道你的心意時,是不是覺得荒謬可笑,覺得你不自量力......”

“他每次受傷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為了你,他根本不需要沾染塵世,如果不是為了你,他不會昏迷三年,如果不是為了你,他不會為了抗下那一劍,最後死在那裏......”

“都是因為你?如果你一開始就不存在,或者在來問天宗之前就死在路上,是不是對大家都好?”

“本來死的應該是你,而你的存在害死了他。”雲最心的聲音像是從四麵八方飄來的,卻每個字都能直擊陸沉厄心裏最不願意麵對的地方。

“既然......既然師尊,他是天道,天道......天道怎麽會死呢。”陸沉厄擦了一下自己嘴裏溢出的鮮血,可無論他怎麽擦都擦不掉,漸漸的他就放棄了。

徹底反噬,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並沒有比之前痛苦多少,體內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崩碎,從心髒開始,到丹田,到經脈,到不過剛剛形成雛形還未結成的元嬰......

都在這股業力之下,被摧毀。

“因為塵世是一個困住他的圈套,而他的身體,就是專門為他打造的容器。最完美的東西,就要用最珍貴的容器來盛放,不是嗎?”

“他會死......因為他有了人類一般的感情後,就不再是純粹的天道了,若他沒有好下場,也是因為你啊。”

陸沉厄忍著渾身撕裂的痛感,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小小的蓮台。這是祝星流送給他的,是一件能夠窺見人類對你的好感的靈器。

作用比較雞肋,最後祝星流把這個給他了。他試過很多次,都無法讀取到任何和師尊有關的東西......原來隻是因為,師尊並非人族修士嗎?

上次跟師尊匆匆一見,蓮台自動激活了,隻是他依舊不抱希望,已經將這個蓮台當成一個裝飾物。

可如今拿出來,卻能看出蓮台上,綻放了幾片花瓣。到底是幾片已經不重要了,蓮台會開,能夠讀取到師尊的好感,說明身為天道的師尊,已經有作為人族修士的情感了。

在救他的時候,心裏是有感情的,並非是因為天命或者是身為天道的職責,哪怕隻是有那麽一瞬間。

陸沉厄渾身上下都出現了宛如裂痕一般的紅線,在不停地滲血,此時他像是成了一個血人,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他的血滲進了儲物袋中,落在了那塊平平無奇的石頭上,被石頭盡數吸收。

如果陸沉厄此時還有意識,就會發現那塊石頭就是當初他從問天宗的藏寶樓帶出來的,此時卻像是飽食了鮮血褪去了原本普通的外殼,露出了內裏的血滴狀晶體。

雲最心看著陸沉厄,知道無情道徹底反噬後,對方這具身體會徹底毀滅,而他要做的就是攫取陸沉厄的神魂,好讓對方無法翻身。

突然地麵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地下似乎傳來了一道重擊,讓他們站立的地麵露出了巨大的裂痕。

雲最心眼睜睜地看著裂痕越來越大,最後這方圓百裏的地麵都塌陷了。他禦空而起,眼睜睜地看著渾身是血已經氣絕的人沉入了地下的深淵。

這裏是修真界同魔淵的交界地帶,雖然是交界地帶,可是這並非是實心的地麵,這地下依舊是魔淵。

不過是一具屍體沉入魔淵,對方斷無能活下來的可能,可雲最心還是有些不好的預感。剛剛地麵會塌陷,是因為從地下傳來了震動,似乎是有一道攻擊自下方攻擊地麵。

難道魔淵的東西,已經開始不安分了?

——

幹淨整潔的床榻上躺著一個身著一件雪白單衣的青年,突然對方睜開眼,從床榻上坐起來,揉了揉眉心。

這時門從外麵被人推開了,一個背著巨弓的青年走了進來,看到他醒來,麵色一喜。

“嚴師弟,你醒了?”對方上前來,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力道之重差點沒把對方拍倒在**。

對方一聲不吭,反而是這個背著弓的青年一個勁地嘀咕個不停。

“這裏是浩然仙宗,我們一個巡視魔淵周圍的小隊在外麵碰到你的,當時問你從哪裏來,叫什麽,你說了嚴......看了一眼雪,就暈過去了。”

“你看你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也沒地方去,不如就留在仙宗,所以我們當即就拍板,帶你回來,你叫嚴雪,之後就是我們的師弟了。”

突然門外有人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衝著背著巨弓的青年道:“秦師兄,還好我們是昨天去周邊巡視,若是今天去,可就全完了!”

“怎麽了?”

“就是魔淵和修真界中間的緩衝地帶,塌了一大片,現在魔淵的範圍又擴大了,宗門的長老們都在說這件事。”

“好好的怎麽會塌?”秦皓天道。

卻見原本坐在床榻上的白衣青年有些出神,對方容貌俊美無儔,肌膚白皙如玉,氣質脆弱地像是一張白紙一般。在他們西邊這荒涼地,可從來見不到這麽水靈的人。

烈雲州和百黎州,民風彪悍,即使是女子也是個個身材高挑,孔武有力,英勇非常,這個人一看就不是他們這的。

作者有話說:

菜狗碼字,更新就掉收,今天就寫了2更,大家早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