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年, 六月。

何溫言的製藥廠已經生產出了一批新型消炎類藥物。

當何老爺將這個消息透露給約克時,這個美利堅商人瞪大了他那藍色的眼珠子。

“消炎類藥物?何,你確定你的洋文沒有說錯?”

約克的語氣中充滿難以置信,他無法想象華夏人能先於西洋人研究出消炎類藥物。

“當然。我早說過這會是一種讓全世界震驚的藥物。”何老爺對於自家大兒子的研究十分自信。

“何, 我的朋友。看在我們友情的份上, 這種藥物能夠交由我獨家代理售賣嗎?”

約克是個合格的美利堅猶太商人, 他立即從這種史無前例的藥物中嗅到天大的商機。

“當然, 不過我隻能給你百分之三的代理費用。”

何老爺開出了一個極低的價格, 若是往日約克會對這種低價不屑一顧。

但這可是藥物, 一種歐洲各國急需的藥物,約克相信哪怕自己開出了與黃金相媲美的天價,那些歐洲人都會笑著點頭。

“沒有問題。”

約克對於百分之三的代理費用欣然接受, 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過何,你能不能先給我一些藥物的樣品,我需要利用它們說服我的買家。”

何老爺並沒有拒絕他的要求, 他將約克帶到了何溫言的西醫醫院。

當約克意識到消炎類藥物的研究者是一位華夏坤澤時,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約克先生,這是我們的藥物以及使用說明。”

何溫言的洋文非常流利,約克甚至能從中聽出一股倫敦腔。

“謝謝您。”約克癡癡地望著眼前人, 被一旁的薛老板狠狠瞪了一眼卻毫無感覺。

何老爺看了眼傻愣愣地合作夥伴,重重咳嗽一聲, 立刻牽著人離開了, 生怕晚一秒他家的兒婿就要暴起揍人了。

看著嶽父拉走了那個西洋人, 薛霖憋了一肚子火氣, 憤憤道:“看什麽看, 該死的洋鬼子!”

何大少爺卻笑著勸道:“好了, 我們的製藥廠很快就會有一筆大收入了。”

被何老爺拉走的約克依舊沉浸在與何溫言的相見中,他從未想過自己其貌不揚的合作者會有一位長相俊美的兒子,眉眼間的東方韻味,以及文雅的談吐無不吸引著他。

“哦,何。你的兒子……”

“我的兒子已經成家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外國小夥在想什麽,為了防止「薛老板手刃洋鬼子」事件的發生,何老爺趕緊出言製止了約克的幻想。

“那真是可惜。”

約克歎了口氣,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新型消炎類藥物上。

所謂情場失利,職場得意。

約克通過人脈搭上了一位英吉利貴族。當他將消炎藥的信息透露給這位貴族時,對方驚喜的眼神告訴他,這筆生意成了。

哪怕他將一隻藥劑的價格提得等同黃金,對方也沒有拒絕。

直到七月後旬,歐羅巴大陸的局勢徹底惡化,戰爭徹底拉開序幕。

這位精明的美利堅商人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做戰前準備,約克並不在意戰爭,他隻懊惱沒將藥品價格提升三倍。

這一切同樣不在何溫言的預料之中,他知道這種消炎類藥物能賺得大筆鈔票,可沒想到製藥廠一個月的盈利竟然遠超何家與薛家的年收益總和。

何大少爺並不是貪圖富貴之人,但看著賬上的大筆收入時還是有些震撼。

而薛老板則意識到想要賺大錢,就要賺洋人的錢。

金錢若是不利用,堆砌在哪兒便隻是死物。

何溫言決定利用一部分的資金建設一所慈善堂,專門收容無家可歸的窮苦百姓,為他們提供吃食與住處。

薛霖卻提議與其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比起一時的溫飽,這些居無定所、被迫流浪的百姓更需要一份穩定的工作。

他又在金寧郊外開始建設各類的廠房,勢必建成一個完整的工業區。

金寧人見街上成群的建築工人朝城外趕去,十分好奇地詢問幾句。

一個工人停住了腳步,臉上滿是喜悅的笑容,道:“咱們去城郊為薛家建工廠呢,薛老板要在城外建十來個大廠子。”

這對工人們而言,可是一件大活呀。夠他們從年中幹到年尾了!

有工廠就意味著有崗位,沒活幹的老百姓也將目光集中在了薛家郊外的工業區上,恨不得明天廠房就能建成,立即招聘上工。

可廠子建成還需要一些時日,何大少爺的慈善堂倒先開張了。

這慈善堂就開在城內,專收流浪街頭的窮苦百姓,還會時常在街口擺攤布施,救濟吃不飽飯的人。

有人感恩薛家的善舉,也有人嘲笑薛家太傻,將自己的銀子拿出來供人吃喝。

甚至一些在慈善堂被救助的流浪漢也生出了別的心思,認為自個兒白吃白喝理所應當。

慈善堂原先是由西醫醫院的護士們兼職管理的,可隨著堂內被救濟的人員越來越多,魚龍混雜,局麵逐漸開始失控。

“怎麽每天都是這幾道菜呀?老子要吃紅燒肉!”

慈善堂裏一男人摔了手中的筷子,朝著放飯的小護士發起火來。

那護士被眼前這個潑皮無賴一驚,嚇掉了手中的大湯勺,隨即也生出了火氣。

“何小大夫好心讓你們在這兒免費吃喝,你倒還挑這嫌那的!”

這無賴毫無感恩之心,竟然大言不慚道:“他何大少爺家財萬貫,也不缺我這點吃喝。既然他想要圖個好名聲,就應該好人做到底,好吃好喝將我們供著。”

“你瞧瞧每天給我們吃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呀!”

“沒想到,我幫人還幫出錯來了!”

房門從外麵被推開,何溫言與薛霖今日恰好來慈善堂巡查,結果卻聽到這番言論。

薛老板黑著一張臉,邁步上前拽著這人的後衣領,將他一把領起來扔在地上。

“既然這麽不樂意呆在這兒,你就給我滾出去!”

這男人剛想大聲咒罵,仰起頭就對上了薛霖冷峻的眼神,回憶起薛閻羅的凶名,刹那間哆嗦地說不出話來。

薛霖尖利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刀掃視過在場眾人,讓眾人心驚膽戰。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跟著這個爛了心肝的玩意兒一個想法,現在就給我趁早滾出慈善堂!”

“沒人有義務供著你們吃喝,要不是我媳婦心軟也不會收留你們。”

“仗著別人的好意就得寸進尺,活該你們凍死餓死!”

薛老板的話語毫不客氣,他當初也跟著祖母一塊流浪,自然知道無家可歸的艱辛。

但他不允許有人踐踏何溫言的善心,沒有誰是理所應當幫助別人的。

“再過幾日,城郊的工廠就要開始招工了。年滿十五歲,隻要沒有缺胳膊斷腿的,都給我去找份活幹。”

薛老板一掌拍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厲聲道:“哪個想幹吃不幹活的,就給我直接扔出去。我可不在乎什麽名聲!”

說罷,薛霖當即讓人將今天鬧事的無賴趕出了慈善堂,仍由這人在街上如何耍潑咒罵也無人理會。

直到薛霖與何溫言離開前,慈善堂的眾人皆鴉雀無聲。

薛老板見自家媳婦自從離開慈善堂後便沉默無言,以為他是因今日之事有些寒心。

他溫柔地摟過何溫言的肩頭,低聲安慰道:“媳婦,沒必要為這些人生氣。有些爛人不值得我們上心。”

何大少爺抿了抿嘴,點點頭。

第二日,何溫言就拜托何老爺派人管理慈善堂。何老爺手下的管事都是久經商場的老油條,自然懂得恩威並施的道理,管起慈善堂來比西醫醫院裏的護士們更合適。

——

金寧郊外的工業區開工了。

薛老板連同何老爺一口氣連開數十家工廠,小到紙盒包裝的輕工業,大到鋼鐵煉金的重工業。

這一大筆資金投下去砸出了一整片工業區,讓金寧城大大小小的老板都不禁感慨薛、何兩家家底雄厚。

大批的廠房帶來了大量的就業崗位,讓城內外許多老百姓找到了穩定的工作。

許多崗位還特地標出招收女員工。

一些原先在家帶娃養娃的婦女們看著每個月可觀的工錢,在征求過丈夫姑婆的同意下,將孩子拋給自家老人,自個兒去工廠做工去。

甚至有些婦女主意正,不管家中的反對就去工廠幹活。結果一個月下來,薪水就快抵上丈夫兩個月的工錢。見著錢,家裏人也不再反對,甚至還誇自家媳婦這份工找得好。

姑娘媳婦們有了工作、賺到了錢,在家中說話都硬氣三分。

工人上下班的流動,也帶動了工業區附近的發展。

一些商販在工業區附近擺上了攤子,等待工人們下班便能聚集到攤子前買點什麽帶回家。

久而久之,工業區附近竟然出現了夜市,熱鬧一時。

薛霖工廠生產的商品各式各樣,從麵粉、肉類到衣物、棉被,全都通過約克的關係遠銷歐羅巴大陸。

約克借著何溫言的消炎類藥物搭上了英吉利貴族,又將薛霖的商品經過這位貴族賣給英吉利人。

對方原本不願接受這些華夏商品,在他看來他們英吉利人的殖民地眾多,沒必要從華夏購入商品。可看在約克手中獨一份的消炎藥物的份上,還是將這些商品找到了銷售渠道。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歐羅巴大陸的形勢完全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化。

戰爭的陰霾籠罩在這片土地上,歐洲各國的輕工業也遭到了巨大打擊。

這時候華夏的商品反而成為了重要的補給來源,源源不斷的真金白銀流入薛霖的口袋。

縱然薛老板憑借著數十家工廠賺到了大筆的鈔票,也趕不上何大少爺的製藥廠撈金的速度。

原有的製藥廠哪怕白天黑夜三班倒,生產出的消炎藥也趕不上歐洲快速的消耗速度。

何溫言為了擴大生產規模,隻好再建廠房,重新招聘工人。

任誰都想不到,短短一年時間,何家大少爺就憑借著手中的製藥廠,超越了自己的父親,成為金寧新首富。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八月初,何夫人接到傅家派人送來的書信,信中告知俞姨娘昨日淩晨臨盆。

“哥哥說,若雲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

何夫人看著信件上的文字,欣喜道:“等孩子足月了,請我們還有言兒、霖兒一同去吃「滿月酒。」”

“娘,我也要去!”

已經九歲的何溫陽湊到母親身邊想要撒嬌,被何老爺一把拉過來,讓他站直了身板。

“這麽大的男孩子,還在父母麵前撒嬌。”

何老爺冷一張臉,看似是訓斥小兒子,實則是在吃小兒子的醋。

何夫人覺得自家老爺對待何溫陽太過嚴厲了些,正想出言勸說幾句,就聽何老爺一臉認真道:“何家以後的家產都要由他來繼承,總不能讓他哥和哥夫一直幫襯著他。”

何夫人轉念一想,也覺得不能驕縱著小兒子。

她這小兒子,是個暴脾氣,為人也有些魯莽,遇事有容易退縮,的確需要擺正性子。

“既然現在學堂放了假,不如就讓他跟在薛小子身邊學習學習。”

何老爺想著,自個兒手底下那些錢莊當鋪的經營模式都老派了些,薛霖如今正在開設新工廠,正好讓小兒子觀摩觀摩。

於是,何家二少爺就被何家父母扔到了薛老板身邊,接受「教育」。

何溫陽原以為跟在薛霖身邊能經常見到他大哥,結果隻看到了王力和馮正陽這兩個大老粗。

何二少爺滿臉遺憾地問哥夫:“薛騙子,原來你也不能隨時隨地見到我哥呀。”

何溫陽還以為薛霖成了他哥的丈夫,就能與他哥形影不離了,沒想到和他一樣見不著何溫言。

原來哥夫也沒什麽特別的。

“我可和你不一樣。”

薛老板麵上勾起不屑的笑容,對著小舅子得意道:“雖然白天見不到你哥,可是晚上我能抱著你哥睡覺。”

何溫陽:!!

作者有話說:

今天也是愛在小朋友麵前說騷話的薛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