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趕緊起來!”

葉小木上去將她扶起來,仔細打量,這姑娘年紀跟自己差不多,長得眉清目秀的,穿著一套校服,不知道生前是哪裏的學生。

“頭七……我聽說亡魂是要回家裏看看的,你為什麽沒去?”

女孩一聽,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我不去的。大法師,你真的不抓我嗎?我想在人間多呆一會,過了十二點我就走,好不好?”

“沒問題!”葉小木道,“你想跟人說說話嗎,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

女孩有點不敢相信,遲疑地望著他。

“實話跟你說,我是一個新手法師,這是我第一次魂魄出來遊蕩,正好遇到了你,也挺有緣的,陪你呆一會吧。”

葉小木說著在她身邊坐下。

女孩見他真沒有敵意,於是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葉小木。你呢。”

“我叫夏蘭。蘭花的蘭。”

“很好聽的名字啊。”

夏蘭淒然一笑,“這大概是我唯一的優點了吧。”

“別太謙虛,話說,你為什麽會在這?”

夏蘭指了指麵前的湖水,道:“七天前,我在這裏自殺的。”

自殺……

葉小木吃驚地看著她。

“我活著實在沒有樂趣,總覺得自己很多餘。不如一死了之,誰知道死了之後還要做鬼,那些記憶卻總是抹不去……”

“怎麽會的,活著有很多開心的事啊。”

夏蘭苦笑道:“對很多人來說,是這樣吧,可我從來不知道什麽叫開心。我家裏是農村的,家裏一直想生個男孩,所以我出生就沒人喜歡我。我差點被我奶奶給淹死,還是媽媽救了我,說起來,也隻有我媽媽對我還可以了,但我五歲那年,我媽生了個弟弟,就對我不好了,後來她跟我爸爸離婚,一個人離家出走了,我再也沒見過她。

我爸爸在城裏打工,我跟奶奶和弟弟一起生活,他們都不喜歡我,我奶奶經常打我,有什麽好東西,也都是先給弟弟,說出來你不信,弟弟一頓吃的肉,比我一年吃的還多。

在學校,因為我長得醜,沒有一個同學願意跟我玩,他們還欺負我,經常打我……我小學畢業,奶奶就不上我上學了,因為家裏窮,隻能供一個人上學,弟弟到了上學年齡,我自然就不能上了,我要在地裏幹活,在家裏洗衣做飯,伺候生病的奶奶……

這些,我都能忍,哪怕爸爸沒次回家來,喝多了酒拿我出氣,我都能忍,因為我也很愛我的弟弟,就算他不喜歡我,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我還是默默為他付出,因為他是我弟弟,是全家的希望。弟弟上初中之後,被爸爸接到春城來上學,我也跟了過來,一邊打工,一邊照顧弟弟起居,我也無怨無悔。”

葉小木靜靜地聽著她的講述,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天周末,晚上我們在家裏睡覺,家裏來了賊,當時弟弟正好起來上廁所,跟那個賊撞到了。那個賊就跟他廝打起來,想要捅死他,我是聽到弟弟的慘叫醒來的,我奮不顧身過去打那個賊,讓弟弟去報警,結果……結果弟弟躲進了房間裏,把門鎖上了。

我在外麵被歹徒捅了好幾刀,我撲在門上,拚命拍門,弟弟也沒有開門。

幸虧我呼救引來了鄰居報警,把歹徒製服了。

我被送到醫院,包紮之後,父親拿走了賠償款,而且我傷沒好就讓我出院,說是在醫院花錢多。回家之後,我因為傷沒好,每天掙紮著給他們做飯。就在半個月前,弟弟第二天要去參加夏令營,讓我把他一套衣服洗了第二天好穿,但我因為傷口疼,躺在床上沒起來,衣服也沒洗。他到家之後就罵我。我當時也怒了,跟他吵了起來。

他就告訴我,他其實一直都討厭我,因為我是個醜八怪,他不想有我這個姐姐,是我一直纏著他,並且打了我一巴掌。”

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在湖水中,沒有驚起漣漪,因為這是夏嵐意念中的淚水,鬼是不會流淚的。

她抬起頭,望著葉小木,搖了搖頭,說道:“對不起,讓你聽了這麽多,你一定很煩了,請原諒我,我隻是……從沒跟人說過這些,我很壓抑,我馬上就要去陰司了,再也沒有機會跟人說這些了。”

葉小木一把拉住她的手,激動地說道:“不,我一點都不煩,我覺得你是個善良的人,你沒有做錯什麽。可是,你為什麽會自殺呢?”

“其實,我也不是傻子,我對弟弟好,隻是因為他是我弟弟,而且我爸爸喝醉酒了也經常打他,他從小又沒媽媽,所以我一直照顧他,我也知道他對我不好,跟所有人一樣看不起我,但我總覺得他是我弟弟,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所以即便是他把我鎖在門外,我依然能原諒他。

但是當他對我說出‘我這輩子都看不起你’這種話時,我崩潰了,我一個人來到這地方,我想著我生來就是個多餘的人,是個沒人看得起的,不如死了算了,就這麽跳水自殺了……”

說完這些,夏蘭輕輕一笑,“我死了第二天,屍體被人發現,後來找到了我爸爸,過來認領屍體,然後他為了多訛公園管理處一些錢,故意不火化屍體……我弟弟倒是為我燒了點紙,可也是問心有愧,擔心我做鬼找他的麻煩,讓我走了就走了,不要再回來。哈哈……”

夏蘭突然大笑起來,“大法師,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啊,我真的是活該……”

葉小木緊緊握著她的手,說道:“你是挺傻的,雖然說這個很晚,但是,你其實該有你自己的人生,你沒必要為了不愛你的人付出那麽多。”

“是啊。”夏蘭歎了口氣,“我這幾天一直在回想,這十幾年,我虧欠自己太多,我沒有一點成功的地方,甚至我死了,連一個值得我去看一看的朋友都沒有。”

她又傷心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