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少陽認出他就是白天自己看到的跟在伏明子身邊的那個孩子，應該也是茅山弟子，好奇地走了過去，那男孩似乎沒發現他，仍然望著溪水發呆，樣子很是癡迷。

葉少陽看了好半天，實在好奇，於是咳嗽了一聲，問道：“你在幹什麽？”

“看水。”男孩頭也不抬。

“我知道，問你看水幹什麽。”

“我在格物。”

“格物？”葉少陽不懂。

男孩這才抬起頭來，像是突然發現葉少陽，皺眉盯著他，說道：“你是什麽人？”

呃……跟自己聊了好幾句，才想起來問自己是誰，這孩子，可是真夠呆的。

沒等葉少陽開口，男孩認出他來，說道：“哦，你是白天見過的那個人。”

葉少陽隔著小溪，在他麵前蹲下，說道：“格物是什麽？”

“格物致知，你沒聽說過嗎？”

“額……好像聽說過這個詞。”葉少陽有點尷尬，對這個詞，他也隻是聽說過而已，好像是古代的跟儒家有關的一種東西，具體是什麽他還真不知道。

“格物致知，是朱聖人從儒家經典中總結出的一種了解萬事萬物的法則……這個說起來就遠了，不過在法術界，卻是一種內修的法門，跟冥想類似，不過冥想是靜坐感悟周圍的天地萬物，格物致知，卻是從一方事物中感知萬物變化，從而悟出道之所在……”男孩回答得十分老實。

葉少陽看這個小男孩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很好玩，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我怎麽不知道有格物致知這種修煉法門？”

“因為，早就失傳了。我是從上也沒有說怎麽格物，我隻能自己琢磨……”

“哪怎麽格物呢？”

“就是盯著看。”

“沒了？”

“沒了。”

葉少陽嘴角抽搐了幾下，這特麽算哪門子修行法門！

小男孩道：“格物致知，也不是你想的這麽容易，隻有富有生機的物事，才有‘格’的必要，這溪水湍急，私有道在其中，所以我就來這裏了。”

葉少陽跟著他一起盯著溪水，實在沒看出道在什麽地方，笑了笑道：“你師父不反對你這麽做？”

“我天資愚鈍，怎麽修煉都趕不上別人，而且我對那些心法沒什麽興趣，我覺得，古人既然記載了這個修行法門，一定不會是假的，而且，我能夠感覺到道的存在，這就證明我適合這麽修行啊。”

葉少陽不知道該怎麽說，在他看來，這種坑爹的修行方式簡直就是浪費時間，消耗生命，無奈地搖頭說道：“你這麽幹多久了？”

“有兩三年了吧。”

兩三年……葉少陽無語。“那你格出什麽沒有？”

“我格出了天地大道，但是……我卻無法歸納總結，不明白道之原理……我說給他們聽，他們都不相信，就連我師父，每天也隻允許我格物兩個時辰……但是，我真的格出了一些大道，隻是無法用言語說出來，因為道可道，非常道。”

葉少陽心中一動，看著男孩稚嫩的麵孔上顯出的認真模樣，也算是明白他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麽多了……平時沒人聽他這麽說，相反，像他的這種行為，可以想見，一定是受人嘲諷，很不受待見，他找不到人傾訴。

“你呢，你也覺得我是在浪費時間嗎？”

葉少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如果真的從這格物致知裏感受到大道的存在，你堅持做就是了，管別人做什麽。”

小男孩眼睛一亮，道：“這麽說，你是支持我這麽做的了？”

葉少陽點點頭，“我師父告訴過我，任何人，都有他自己的路，隻要不危害社會、不傷害他人，那就沒人有資格對你指東道西，堅持自己就好了。”

小男孩咀嚼著他的話，臉上現出動容的神色，高興地說道：“謝謝你，你師父說的對！”

“你繼續吧。”葉少陽站起身，跟他道了別，小男孩盤膝坐下，又開始格物致知了。

葉少陽笑了笑，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什麽，說道：“對了啊，你是茅山外門弟子是吧？”

“我是內門弟子。”小男孩頭也不抬。

內門？

葉少陽皺起眉頭，問道：“你師父是伏明子？”

見小男孩點頭，葉少陽心中更加疑惑了，從來沒聽自己師父說過有什麽師兄弟啊？

“你叫什麽？”

“我俗家姓蔣，道號叫青雲子。”

青雲子！！！！

葉少陽好像被雷劈了一下，渾身一顫，跌倒在地上。

小男孩聽見動靜，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道：“你怎麽了？”

葉少陽傻傻地看著他，突然醒過神來，也顧不得身上被弄濕，直接從溪流裏爬了過去，一把抓住小男孩的手，失聲道：“不會吧，你真的是……青雲子？”

“這……我當然是了，我為什麽要騙你！”小男孩很不解，“這位大哥，你……你為什麽涉水過來啊，你快上來啊。”

葉少陽爬上岸邊，坐在他身邊，魂不守舍地看著他。

青雲子……自己的師父，在1922年的這個時候，已經出世了，看上去十來歲……他在心裏頭死算了一下，照這麽算，自己的師父，在自己那個時代，的確是有一百歲出頭了，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吹牛，沒想到……他真的有一百歲。

師父……

葉少陽看著麵前這個小男孩，仔細端詳他的五官，別說……跟自己師父還真有點像。

“青雲子……”葉少陽恍然想到了師父的經曆：前半生都默默無聞，資質愚鈍，四十歲的時候，一遭在水潭邊觀看魚龜爭食，突然開竅，悟出了天地大道，從此以後，實力突飛猛進，雖然一向玩世不恭，不愛顯山露水，但他的真實實力，絕對是冠絕人間，能火拚人間道神無極天師，便是明證……

這一切都是那麽的吻合，原來，師父靠的是格物致知……而且這麽一格，就格到了四十歲，他能麵對別人的質疑和對自己的懷疑，堅持到四十歲，方才大徹大悟，這其中的辛酸和寂寞，沒有人能懂，也幾乎沒有人能堅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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