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星占術認為“箕星好風”,“箕四星,天子後也,箕後動,有風期三日也”,以前許多風角大師對星象非常精通,由此引申出來的風占也非常靈驗,比如暴風猛吹灶突(煙囪曲部)及井口,其家必有婦女主喪,百驗百中。至於羊角扶搖,龍卷狂飆,皆為自然之風,現代科學發展,已經完全可以依賴儀器對這類風象進行準確預測。

但對於這種“贔風”,各類風占書籍並無記載,其原因是這類風侯世所罕見,它隻形成於至陰之地,也隻對純陽之體起到消解破壞作用,對普通並無危害。古代的道術高深之士最為懼怕這種贔風,一旦被贔風纏上,頃刻間元神消融,任你千年道行都將廢於一旦,所以他們也稱這種贔風為“天劫風”,恐慌迷信之餘,他們認為自己以人力延命長生,實為奪天地造化之理,自然為天地不容,受此天劫也是天理昭彰,循環報應,其實並非這麽回事。

科學昌明的今天,人們都知道電極有正負(陰陽)兩極,電荷有正負(陰陽)之分,兩者可以單獨存在,可分為隻帶正電荷的電子和隻帶負電荷的電子,但對磁極的認知並不充分。磁極有正負兩極,卻從未發現隻帶正極或隻帶負極的磁單極子的存在,對由磁單極子組成的物體更是難以想象,其實電磁對應感應,既然有單獨的正負電子存在,必然也有單獨的磁單極子存在,隻不過現代科學至今無法證明而已。這種贔風應該就是一種隻帶負極的磁單極子構成的微粒波動。現代科學尚不能認知,數百年前的盧生自然更加迷糊不解,難能可貴的是他並不認為是天降災難,而是認為贔風一定是由一種陰極無陽的東西構成,從而隻對純陽形體起到中和作用,才造成骨肉消疏,元神銷融現象。

對白衣女人的綠芒我並不懼怕,但對這股無處不在的贔風卻驚駭無名,隻要手下一個不小心,風吹入泥丸宮中,隻怕從此人間蒸發,連個囫圇屍首都保不全。心下又驚又怒,躲閃數次,終於被一隻綠芒擊中胸部,在心髒處燃起死靈之火。

白衣女人一聲輕笑,手中綠光暴現,正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鴉噪,黑暗中透過來一絲月光,我全身的真力也在月光下遽然恢複,掌心雷脫手而出,霹靂一聲,白衣女人手中綠芒被擊滅。她的身形一震,口中噴出一股血箭。

那血箭呈妖異的碧綠色,直射向空中的一個飛行物體,我這才有暇向半空中看去,月光之下,群鴉四處奔散,群鴉留下的空洞中間一隻巨大的蝙蝠正在緩緩盤旋。茅山四老之首,太衝先生!

那隻蝙蝠身形輕轉,綠色血箭從它身邊嘩然而過。

“你的玄陰之體已被擊傷,貴人逆行,轉眼間倒逆陽神,還要繼續打下去麽?”

白衣女人臉色灰敗,轉眼間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看來她在不知不覺之際,已經被太衝先生無聲無息的擊傷。

群鴉一陣嘶鳴,突然間重新聚攏,呈圓圈狀把那隻蝙蝠圍在中間。

“各位道友,莫非真要形神俱滅麽?”群鴉形體雖大,但在那蝙蝠麵前卻小了許多,猶如一群麻雀在圍困著一隻碩壯的蒼鷹。

白衣女人撮唇發出一聲尖嘯,嘯聲剛起,群鴉悲鳴,其中幾隻領頭的大烏鴉口中突然噴出綠火,帶著腐蝕一切的屍臭味道,一齊衝向中間的大蝙蝠。這幾隻烏鴉甚是靈動,快奔到蝙蝠麵前時,突然間四散分開,呈等邊距離把蝙蝠緊緊圍住。

大蝙蝠展開雙翼,翼下風雷噴湧而出,噴向它的幾道綠火被風雷聲裹住,一瞬間在空中消失無蹤。

那幾隻大烏鴉在蝙蝠四周交錯飛行,井然有序,我看得心中一呆,這哪裏是一些尋常的烏鴉?它們布成的陣勢正是有名的天網四張格局。有歌曰:”天網四張無路走,一二網低有路蹤。三至四宮行入墓,高強任西東”,這是布局;又有歌曰:“天網四張不可當,此時用事有禍殃,若是有人強出者,立便身軀見血光”,這是威勢。這些烏鴉能夠布下這種格局,絕對不會是訓練所致,難道這些烏鴉,竟然是一些修道之人的附體之靈?不過以這種陣勢困住步戰的修道士尚可,來困住飛行中的太衝先生,隻怕是力有未逮。

大蝙蝠嗬嗬冷笑,果然雙翼一展,直奔天輔卯宮這個破位而來,霹靂聲大作,蝙蝠身形已破網而出,一隻大烏鴉被風雷擊中,全身起火,自半空中慘叫落下,它的軀殼被焚,發出的卻是元神消融時的人類叫聲!

那白衣女人又是一聲尖嘯,手中綠光在黑暗中閃亮了一下,終於漸漸熄滅,口中一股鮮血噴出,卻是真正的紅色血液。我在閃電映照下看得明白,心裏卻轉增糊塗。這白衣女人眼見是個陰靈之體,如何會有鮮血湧出?眼見這女人強運真力掙紮,但心魔反噬,已傷害了自身元神,當下心生不忍,右手治療術遙擊在她的背部,黃芽白雪紛紛湧入。

半空中蝙蝠身形震了一震,一隻大烏鴉疾若流星,已經撞中它的腹部,隨即被蝙蝠的翼下風雷擊得粉身碎骨,連一絲羽毛都沒有剩下。那些烏鴉本有畏縮之意,但被那嘯聲一催,似乎勇氣倍增,一隻隻如飛蛾撲火般前赴後繼,道道綠色火焰噴向中間的巨型蝙蝠。

一陣奇異的波動突然間迷漫在空氣中,巨型蝙蝠突出鴉群圍困,半空中回過頭來,雙翼突然間增長變形,劇烈鼓動,翼下不再有風雷發出,卻似乎有一種更可怕的東西散發出來。下麵的鴉群一片哀鳴,身體呈放射狀爆裂,空氣中猶如有一雙看不見的手,突然間捏爆了它們的身體,鴉屍紛紛墜落,屍臭和焦臭味大增,中人欲嘔,斜坡上的花草樹木猶如被瘟疫掠過,轉眼間根枯葉落。

我隻感覺到一股大力撲到身前,當下運轉全身真力對抗,眼前一黑,隻感覺四周空氣極力壓縮,猶如置身於驚濤駭浪之間的一片樹葉。再看那白衣女人時,她已經跌倒在地上,臉部向下沉入地麵,不知道是死是活。

半空中巨型蝙蝠大獲全勝,長笑一聲落在斜坡上。

“嗬嗬,這麽多的玄陰之屍啊,太常女士真是有夠奢侈呢”,蝙蝠人立著向我走來,在地麵上體型更顯得巨大,也不知道太衝先生是福澤深厚還是孽緣巧合,居然尋找到這樣一具醜陋的遠古蝙蝠標本。

“人類小子,又見麵了,嗬嗬”蝙蝠的聲音依舊嘶啞難聽。

我衝它拱了拱手。太衝先生果然好手段,術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小子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不過先生最後的招數不是茅山術法,難道是先生修為高深,自創功法另立門戶不成?

太衝先生笑道“小子年紀輕輕,如何就拘於門派之見?殊途同歸,萬道歸宗,才是我等修道之人應悟的至理。你師從茅山,如何功法中摻雜了桀然老頭的禪宗心法?”

我心中一動,類似的道理似乎了空禪師也和我說過,紅花綠葉白蓮藕,怎麽自己在意識深處總是有所抵觸,不能做到融會貫通?

這時月光已漸漸明亮,時間已近子時。月華照耀下,蝙蝠的口型張開,血色細口顯得異常恐怖。地麵上腐爛的烏鴉屍體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絞索,漸漸化成一道血氣,被蝙蝠慢慢吸進腹中。

那蝙蝠嗬嗬大笑,貪婪神情在月光下纖毫畢現。茅山四老,太常玄陰好厲害啊,聚得這許多玄陰之屍,不料都送與了老夫,哈哈。

吸食完畢,巨型蝙蝠又蹣跚走到白衣女子身旁,雙翅輕輕揮動,得意至極。

“這女子並非玄陰之屍啊,嗬嗬,桀然禪師說女身有五障,為何這女子竟能福澤深厚,得證不死真身?”

你要拿她怎樣?我看見蝙蝠吸食純陰元氣,就隱隱知道不妙,這太衝先生寄身蝙蝠體內多年,恐怕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道心。

我大起疑心,太常婆婆已經身化嬰兒,這些烏鴉玄陰之屍也並非太常婆婆所聚,這太衝先生為何說是太常婆婆所為?

一轉念間,隻見那蝙蝠已將白衣女子負在背上,大笑聲中,身形已騰空而起。我心中大急,他既然吸食玄陰之屍氣,定然對這女子心懷叵測。

手中霹靂一聲,一道掌心雷劈向蝙蝠的腹部,那蝙蝠側身閃過,笑道“小子恩將仇報啊,這女子與你無用,與我卻大有進補之意,哈哈哈,再見了,人類小子。”

狂笑聲噶然而止,緊接著是一聲嘶啞驚恐的吼叫,半空中蝙蝠的身形一頓,背部紅光突然大增,紅光中隱約傳來一聲陰測測的冷笑,巨型蝙蝠已象一塊巨石般直直的向地麵墜落下來。

巨型蝙蝠落下的同時,一道耀眼奪目的紅光從它的背部破體而出,長笑聲中,紅光已裹脅著那白衣女人對月飛去,恍惚中月光似乎變成紅色,整個大地滿目皆赤。

紅色月光轉瞬消失,巨形蝙蝠已跌落在斜坡之下。那是一副泥壁,向下直垂,月光照耀下,蝙蝠臥在泥壁下一動不動,一張血口微微張開,氣息十分微弱。

蝙蝠背部被撕裂出一個大洞,露出死灰色的破爛骨骼。一絲若有若無的波動從蝙蝠口中湧出,漸漸幻化出一個人形,地上的蝙蝠迅速萎縮糜爛,轉眼間成為一攤屍水,月光照耀下,這點屍水似乎如受熱一般,蒸騰成一股水汽,空氣中隱約飄來一絲屍臭,這巨型蝙蝠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幻化出的人形靜靜地注視著地麵,直到蝙蝠屍體徹底湮滅,才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這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應該是太衝先生的元神呈現出的幻象。

“好厲害啊,這年輕人究竟是誰?”幻影似乎在詢問我,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我搖了搖頭。那道紅色妖光一閃,我就知道是道妖出現在這裏。其實在追趕白衣女人的途中,我就一直警覺著道妖,這白衣女人似乎也是不死之軀,和道妖異曲同工,兩個人現在似乎形同焦孟,相互附體,遇敵時又能夠分進合擊。

這兩人的真正目標顯然不是我,不過是我誤打誤撞攪進這局裏罷了,如果這道妖在我躲避贔風時突然對我分身攻擊,我現在怕早已是一具死屍了。我和張鐵嘴兩人鬼迷心竅,學了本天書就要去訪道求真,結果無端被卷進這些江湖仇殺之中,想起來真是可悲可笑。

“太衝先生怎麽來到這裏,卷入這場仇殺爭鬥?”我衝幻影拱了拱手問道。

元神幻影微微歎息,並不回答我的問話,似乎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良久忽然抬起頭來,嗬嗬大笑。

“人生果如一場大夢。還是桀然禪師說得對,有染必有淨,有正必有偏,執著於色身,終究為色身所累。”

“峰巒秀異,鶴不停機,靈木迢迢,鳳無依倚,天地物象雖好,豈是久戀之地?嗬嗬,隨緣任運,我悟了!”

幻影慢慢消失,太衝先生的元神恢複為空氣中的波動狀態。

“朝聞道,夕死可矣。唉,總是我執著色身,終有此報。”

“死地之下,元身尚存,玄陰之體,轉換之樞,就留於你成就善行吧,嗬嗬,茅山四老爭鬥百年,斟不破色身,仙道終究惘然。”

波動遽然停止,太衝先生的元神似乎被一種強大的能量吸附,轉瞬在空氣中消失。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