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大雁塔。

大雁塔可能是七級浮屠,從塔頂上可以看到整個慈恩寺的全貌。大雁塔東側塔林,有幾座小靈骨塔,正是那點妖星對應之處。我大為驚奇,這些靈骨塔多是曹洞宗派的靈骨塔,曹洞宗禪法理論高深,是最具影響的佛門禪宗,怎會上應妖星?

正在憂懼之間,那花木叢中的靈骨塔後麵忽然轉出一個人影,人影快如鬼魅,轉眼間攀到塔頂。那人影在塔頂上仰起頭來,麵對著破軍星方向連連吐納呼吸。星光下,人影麵目清晰可見,卻不是什麽妖異之物,而是幾天前失蹤的鎮嶽宮道士廖師兄。

我認識廖師兄兩個多月,對他自是十分了解。雖然他道籍經典學了不少,卻是食古不化,完全不能融會貫通,要論悟性慧根,還不如宮中年齡最小的小道士。整日裏不過仗著學曆高、臉孔白,慣於和文小姐之流的時髦女子打情罵俏而已,胸中並無真才實學,憑他那點微末道行,怎能在這裏裝神弄鬼?

那廖師兄在星光下呼吸幾遍,突然間雙手結出符印,我在塔頂看得明白,他手中所結符印正是茅山宗的攝魂術,隨著他的動作,他身下的靈骨塔內忽然嘎嘎有聲,似乎是塔頂開啟的聲音,隱約又有老人的咳嗽聲傳來。

想不到廖師兄竟如此身藏不露,我正在驚訝,卻見他右手已接住一物,仿佛是一個木匣模樣。攝魂術拘押魂魄,那木匣自靈骨塔內拘出,難道木匣內竟是曹洞宗高僧的魂魄?

天空中,破軍星暗淡,那點犯界妖星光芒大盛。星光閃亮的瞬間,廖師兄雙手平舉,臉上神色忽轉陰藿。他的左手似乎有人指引,猛然插入自己的胸膛,把胸腔撕開一個大洞,那廖師兄神色不變,右手將木匣緩緩塞進血洞中,竟似沒有痛覺。

我心中大跳,這般詭異情景似曾相識,廖師兄現在的情形和行屍無異,是誰把他製成了行屍走肉?

塔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這笑聲極為熟悉,須臾又閃出一幹瘦人影,那人影又是幾聲冷笑,星光下一張同樣幹枯的瘦臉,正是姓陶的那個茅山宗道士。

又見故人來。

又見故人來!

他使用邪惡手段,搶走我的玉石陰魂,今夜又到這慈恩寺攝取靈骨塔陰魂,究竟是何用意?耳聽那茅山道士嘿嘿冷笑,想必定是得意之極。我怒氣上衝,正要從塔頂飛下尋他的晦氣,卻聽得他低嚎一聲,似乎甚為苦痛,一怔之間,星光影下,隻見那幹瘦道士忽然淚流滿麵,身形已是踉踉蹌蹌。

他連聲吼叫,聲音雖低卻異常驚恐,隨著他的吼叫,靈骨塔頂的廖師兄臉部突然扭曲,作出一個似笑非笑的怪模樣。

我在塔頂看得明白,情知那廖師兄很可能性命不保,急怒之下,從大雁塔頂一躍而起,直撲向那痛苦中的茅山道士。

那幹痩道士“咦”了一聲,臉上現出驚怒之色,我的雙手已從他的身上透胸而過。他捂住胸口後退,我這才驚覺自己並非實體,隻是離體元神。

幹瘦道士冷笑幾聲,閣下雖練就純陽正氣,卻慣於暗中偷襲,這算什麽?

我雙手穿過他胸腔時,受到強烈震動,那道士體內純陰之氣大增,似乎裏麵有一處區域正在釋放玄陰氣息。手部已灼傷,這是我的第一感覺。

抽出手來,除了灼痛感,外表卻沒有異樣,當下心中大定。聽見那道士罵我鬼鬼祟祟,忍不住笑道“若論行那鬼祟之事,老道士當推第一。你搶走我的玉石,練那至陰金丹,不知煉成了沒有?現下不妨告訴你,那陰丹吃了於你百害無益,其中道理,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總之趁早還我,還不至於墮了大道。”

老道士吃驚非小,轉瞬笑道“恭喜恭喜,又見故人來,原來你就是那小子。果然是年輕人,進步神速,竟練就了元神離體,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我也笑道還是老道士可畏,知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的道理。“你搶了玉石,要我到秣陵找你,自己卻殺個回馬搶,繼續在這西安城裏潛伏,這招是和國民黨特務學的吧?真是好計謀哦,佩服啊佩服”。

老道士怔了一怔。什麽國民黨特務,年輕人不要說話油腔滑調。老道行事獨來獨往,從不詭計害人,告訴你去秣陵就是真去,練陰丹就是真練,哪裏談得計謀?

我冷笑了幾聲。這道士真是大言不慚,茅山宗攝魂控屍,陰損別人性命,“從不詭計害人”從何說起?

“當日你損去女服務員十年壽命,今日怎麽又對這道士施用開剝術?真是前債未還,又造新孽,不怕蒼天有眼,輪回報應?”

老道士甚為驚奇,年輕人修成元神離體,自是道行高深人士,怎的還相信神仙鬼怪,因果報應?世俗之人如土狗螻蟻,有生有死,早晚歸於泥土,你又何必憐惜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