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墳墓並沒有什麽明顯的洞口,奇怪的動物猶如憑空消失一般。我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由於夜裏剛下過雨的緣故,地麵上長滿了綠草,墳塋上結滿青色藤蘿,滿目青翠欲滴,向遠處放眼看去,一座墳墓連著一座墳墓,綿延無際,簡直數不清楚。,這片大墓地的中間是一片高大的橒樹林,不時有飛鳥從裏麵飛出,在墳地上方盤旋紛飛。

這是一個怎樣的家族,竟會有如此大規模的墓地?

身邊傳來鞋麵拖曳雜草的聲音,我回頭望去,看墳老人正慢吞吞地向我走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黑布蓋在頭上,對著這座墳墓拜了幾拜,又用雙手捧了幾把濕土,添在墳頭上,蒼老的臉上滿是虔誠之色。

“清明剛過,你怎麽再次祭拜?”我有點奇怪。

“祭拜為心,何分清明?我要是心血**,一天都祭拜他七八次。”看墳老人直起身,懷疑地看著我,“這裏幾百座墳墓,你為何一眼看中這座?”

我有些哭笑不得。想辯解一下,又疑心剛才的動物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從這老者的反應上看,似乎這座墳墓和他關係甚為密切,墳墓裏麵有異物出沒太不吉利,自然不能妄說,當下岔開話題,對墳地的風水讚不絕口。

“該處墓穴選址極當,得水藏風,明堂寬平,真有降龍伏虎之勢,第一手堪輿師真是高人啊。”

“福地隻在方寸間,陰德既厚,自有神鬼歸向”看門老人不以為然,“我見富貴人家墳,葬時後輩都貧賤,風水之道,不獨形勢理氣,還與修德有關。”

我點頭稱是,不修陰德,縱然覓得好風水又有何用?遠有楚平王被伍子胥掘墓鞭屍,近有慈禧老佛爺東陵遇盜,都是他娘的不修陰德。書上記載,惡頑凶惡之人,縱葬福地,終成遊棺,可見天理昭彰,早晚受到報應,我國祖傳風水學,大有科學道理。”

看墳老人見我讚同他的話,卻是連連搖頭。“老弟所言雖對,不過是世俗之見而已。殊不知風水有大小之分,天上星移鬥轉,地麵朝代更迭,對應的都是大風水。世上葬經無數,講的是尋龍點穴,偏重的是陰陽雙宅,卻不知大風水才是真正絕學。祖墳葬地雖好,一旦大勢改變,禍福立換,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世傳風水之學,實乃雕蟲小技。”

“大風水觀星觀天地,小風水望形望山河。以前的風水大師觀天象識風水,可通讖緯之學,有名的、就是關於國運興衰的圖讖書,他們的作者並非從經卦上推算,實是從觀望大風水中得知。”

“對了,你讀過、嗎?”

我搖搖頭。我和張鐵嘴算命看相,間或給人看風水,閑暇裏自學點天書,哪有時間和心情看這類閑書?當然封建迷信的書籍並不是不看,主要是看這些書對我們的本職工作有無幫助,學以致用,急學先用,那些國運興衰的預言書對我們算命看相有何屁用?還不如看幾個鬼故事對我們的幫助大。

“說了半天原來是對牛談琴。”看門老人見我搖頭,大不高興,一臉悻悻然。

“我看你已修成了元神離體啊,隻是不通占星,不識大風水,隻怕難有大成。不過修道之人,能如你這般已是很難得了,想不到如今還有年輕人願意求真悟道,當真難得啊難得,不過我看你的氣質,並非什麽道士,倒像個不通世務的孩子,嗬嗬。”

“嘿嘿,我看你也不是道士,怎麽術法好像很高深啊。小縣城裏竟有你這樣的高級術士,乍看外形,我還以為是個要飯花子,看來也是看走了眼啊,不知道能否賜教一下占星和觀大風水之術?”

看門老人苦笑。不經過人世曆練,怎能體會占星和大風水之微妙?他自己多年以看墳為業,與外界隔絕,對世間的星象分野、風水變幻早已不再關心,已經做不到“立言於前、有征於後”的精準。

“隻是以有生之年,做有德之事而已,於個人修道悟真,術法是否精準早已不放在心上。以前機緣巧遇,有幸知曉風水之學的精髓,也曾覓得真正的大風水所在。你知道這不雨亭下麵是什麽去處?正是大風水的生氣所在。”

大風水應看星占,怎麽反而居於地下?看墳老人見我一臉迷惘,不禁微微搖頭。也罷,既是同道之人,知道我的經曆後自然可明白其中的道理,我本名任天挺,甘亭人氏,戎馬半生,嘿嘿,到最後不過是一事無成。

任天庭祖上就給富人家當東館,幾輩都以教私塾為生,不過任天庭長大後不樂意幹這祖傳的行當了,他嫌丟人。十七八歲的時候,任天挺已經長成了一個小白臉,正是躊躇滿誌時候,自然不願意天天和鼻涕孩子打交道,正好閆老西召兵抓壯丁,任天挺不用別人來抓,自己偷摸著當了兵,他爹後來聽說後,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一口氣上不來,氣死了。當兵後的任天挺才知道自己的誌向完全錯誤,軍隊的生活更加殘酷,很快就能把個人的雄心壯誌消磨的幹淨。舊軍閥的隊伍官兵不平等,長官虐待士兵是家常便飯,任天挺剛當兵時也受了不少苦楚,幾次思謀逃脫,都因為害怕軍法沒能跑成,直到後來他遇見了老藺,日常待遇才有了改善。

老藺是他們的班長,一個老兵油子,四川人,他6歲就當兵,轉悠了好幾個軍閥隊伍,用他的話說,誰給飯吃就跟誰幹,反正回家也是餓死,不如提著腦袋混世,興許還能混個光宗耀祖。他說話粗俗,脾氣暴躁,對別的士兵非打即罵,但對任天挺卻分外關心,也許是看任天挺年齡小的緣故,他經常親昵地撫摩著任天挺的頭說“老子要不是出來當兵,生個娃也這麽大了!”

老藺經常自吹自擂打過多少多少仗,尤其自鳴得意的是自己從來沒負過傷。福大命大!任天挺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第一次打仗就被一發子彈打傷了胳膊,剛打上止血繃帶他又掙紮著朝戰場上衝,被老藺鐵青著臉一把摁在了地上。

“你個死娃子怎這麽不懂事,不想要命嗎?”,他一麵說,一麵順手拉過一個敵人的屍體蓋在倆人的身上。

一直到戰鬥結束,老藺才把青玉拉起來,兩個人滿頭滿臉都是汙血。那次戰鬥打的很殘酷,老藺的班幾乎都打光了,剩下的幾個人自然都得到了獎賞。老藺兜裏揣著賞來的幾塊大洋,和任天挺幾個掩埋同班士兵屍體的時候,還忍不住愉快地哼著歌。

“弟兄們死這麽多,你咋還這樣高興呢?”宿營的時候,任天挺忍不住問。

“操!”老藺翻翻眼皮“這些笨蛋值得難過?見了響槍就朝上衝,幾條命都丟了!”他親昵的拍拍任天庭的頭,“聽老哥的沒錯,你以為老哥這些年的兵飯白吃了?真的是福大命大?有秘訣哪!”

原來老藺戰場上的秘訣就是裝死,當然這也是有竅門的。槍響不衝鋒是不成的,長官在後麵督著戰啊。但也不能第一批朝上衝,跑的慢一些,跟在別人後麵,保險係數就大多了。要是看敵兵勢大,就幹脆在跑動中來個倒栽蔥,趴在地上裝死算完。有好多次戰鬥老藺都是這樣混過來的,勝利了他就趁機邀功,打敗了他就投降改換門庭。

“原來你老人家是這樣身經百戰哪!”任天挺嘲諷他。

“嘿嘿嘿”老藺幹笑了幾聲,似乎聽不出話裏的嘲諷意味。這是這些年摸爬滾打得到的保命哲學啊,你當閆錫山這老東西真值得咱們賣命?

“那也不能每次都裝死吧,長官看不見?”

“撿軟柿子捏唄,看見身強力壯的敵兵馬上躲開,專朝力弱瘦小的敵兵下刺刀,尤其重要的是把對方刺倒後自己也要倒下,誰知道下一個對手是什麽樣兒呢?”

那時候民不聊生,軍閥們關心的隻是自己的利益,爭奪地盤的戰鬥經常發生,任天挺、老藺他們能夠在一次次的混戰僥幸逃生,多虧了這套保命秘訣。後來晉軍和日本人在忻口打仗,他倆所在的隊伍向日本人的陣地衝殺,那時候的任天挺、老藺哪有什麽家國觀念?衝鋒時候兩個人倒地裝死,順其自然地當了皇軍的俘虜,也順其自然的當了偽軍。

當了偽軍的任天挺、老藺更是把裝死的技藝發揮到了極致,幾次戰鬥下來,兩個人不但沒殺死一個敵人,倒把手中的槍支都摔得七零八落。長官後來發現他們貪生怕死,用皮鞭抽打了一頓,兩個廢物成了夥夫。任天挺和老藺飽嚐做亡國奴的滋味,這時候已經有了愛國意識,眼見日本人趾高氣揚的在自己的國土上作威作福,雖然氣憤卻無可奈何,兩個人做夥夫,隻好在夥食上做文章。那時候牛羊類的下水很少人去吃,很多酒樓宰殺的下水都扔在了附近的河裏,也有些失足落水的豬羊屍體順河漂流。兩個人出去采購夥食的時候,經常打撈這些下水,無論是否腐爛,一概或熬油或烹煮,在日偽軍裏漸漸地居然有了名氣,一些日本軍官尤其愛吃,經常從別的地方跑過來,指名要吃這兩人做的動物下水。兩個人糊弄日本鬼子吃這些醃臢東西,心裏隻覺得解恨,壓根沒有想到竟然因此和道家結緣,成就了一番奇遇。

任天挺出身私塾世家,耳濡目染的是儒教經典,自小和道教無緣,至於老藺在軍閥隊伍裏當過多年炮灰,早已練得麻木不仁,哪裏有一點道家鼓吹的道心?不過亂世中世事難料,多少修行者刻意求道而不得,偏偏叫兩個丘八修成了不傳之秘,正所謂有心載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兩人的烹技成名後,很多日本軍官慕名前來大快朵頤。有一回正值五黃六月,兩個人忽然被抽到太原,據說是要給一個日本來的道士專做動物下水。兩個人聽了都咋舌不已,這日本道士真不是東西,怎麽也吃起肉來了?他們不知道這是日本神道教的道士,日本神道教並非中國的道教。與我國道教宣揚“無為”相反,神道教宣揚擴張、利己和好鬥,他們的天照大神是宇宙至尊之神,認為“八紘一宇”,意思是宇宙八方盡在天皇掌握。日本人經常吹噓的武士道精神其實也就是神道教的教義,二者互為表裏,至今日本國民仍然熱衷於參拜神道教神社,說明神道教在日本一直幽魂不散,與我國的道教式微恰成一個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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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調愛情小說作者:夜uo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