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賜粥

在即將走過龍椅背後的時候,趙宣的腳步稍稍停了一下,然後一步一步往禦書房走去。

大太監黃海站直身體,大聲宣道:“退朝!”

這一聲他不知道宣過多少回,但今日不同了,他不知道過了今天,還有沒有機會再站在這裏宣告。他從十歲進宮,如今五十年過去了,他的一生幾乎都是在這座皇宮中度過的,這裏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塊磚每一片瓦他都清清楚楚。

忽然要離開這個地方,他心裏非常難舍,因此他理解陛下的痛楚。這裏就是陛下的家,敵人打過來了,自己身為一國之君竟然連自己的家自己的皇宮都保不住,心裏是非常難受的。

而且,在這之前陛下就已經決定了退位,隻是直到今日才將此詔書當眾宣讀而已。

黃海腳步匆匆,緊走幾步跟上了趙宣的步伐,在他身旁默默地走著,默默地陪伴著。

一如當年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黃海這麽多年都是一直這麽陪伴著趙宣,是陛下為數不多的心腹之一。

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勸解趙宣,能做的就隻有陪伴了!

趙宣坐在禦書房的書桌前,拿著一塊蜀錦細細地擦拭著手中的一柄寶劍。

這柄劍樣式古樸,是當年太祖皇帝的佩劍,也是大周皇室唯一一柄上品天器。每當趙宣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會拿出這柄劍坐在禦書房輕輕擦拭。

在這個時候,他會想象太祖當年的艱難,人族當年的痛苦。在那樣極其艱難的情況下,太祖依然曆經萬難為人族打下了大周天下,給人族爭得一塊繁衍生息之地。

他擦拭寶劍,似乎就是在與太祖對話,看著這柄長劍,趙宣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該放下的和不該放下的都放下了,今後萬斤重擔都將落在太子趙景貞肩上了。

但願他的太子不負所望,能將祖宗江山一直傳續下去。

“黃海啊,讓禦膳房熬一大鍋粥,朕今晚有些餓了。”

黃海聽到這個吩咐之後,心裏不由得有些高興。陛下極少在晚上還會勞動禦廚準備夜宵,既是不想在夜晚勞動禦廚,也是他克己節儉不願多出額外的開銷。

不久之後,太監抬著一大鍋的粥進來,趙宣親手盛了一大碗粥,還端上了一碟鹹菜,和平常百姓家的吃食沒有什麽不同。

這樣的夜宵,在京都那些大臣們家中都顯得非常清淡,他們家的下人們都吃得比這要好!這些大臣很多都是夜市之中的常客,在各大酒樓之中大肆揮灑著金錢。

倒不是帝國不能提供皇宮足夠的用度,恰恰相反,帝國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國庫早已充盈,每年提供給宮廷的用度足以令宮中之人奢華度日。隻是趙宣自己下令宮中眾人節儉度日,盡力減輕帝國民眾負擔。

趙宣吃得很慢,似乎是在細細品嚐粥的滋味,他吃得也很認真,將一大碗粥吃得幹幹淨淨。吃完後,他緩緩地擦了擦嘴對黃海道:“將這些剩下的粥賜給後妃們吧!”

“老奴...遵旨!”黃海顫抖著嗓音,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然後起身退出禦書房。

黃海眼中盡是哀傷,他親眼看見陛下將一包粉末放入鍋中然後攪拌在了一起,那是無心草之毒,會讓人在毫無痛苦中死去。在趙宣自己吃的那碗粥中,也有無心草之毒!

“太後,年歲已大夜晚不宜進食,那裏...就算了吧!”

在黃海即將推出禦書房的時候,趙宣猶豫了一下又對黃海說出了他的決定。

“是!”黃海哽咽地回了一聲。

淑妃看著黃海端來的那碗粥,神色淒然地朝黃海問道:“巫族真的抵擋不住了嗎?”

“回娘娘,恭親王八百裏加急書信中,已經言明京都保不住!”

淑妃對她身後的兩個侍女道:“給本宮上妝!”

兩位侍女將淑妃的所有配飾穿戴整齊,這套配飾是她榮升為貴妃時陛下親自賞賜的,頭上的那枝木釵子是陛下親手做的,淑妃一直視若珍寶,平時都舍不得用,今天她自己親手插在發髻上。

她來到那碗粥旁,沒有絲毫猶豫,很快將碗裏的粥吃得幹幹淨淨。

“老公公回陛下,臣妾來生還與他相伴一生!”

黃海朝淑妃磕了一個頭道:“娘娘走好!老奴一定傳達!”

坤寧宮中,皇後攔住了婉公主的那碗粥對黃海道:“你去對陛下說,婉兒跟著貞兒一同渡江南下便是,為何要讓她陪葬?這輩子有我和淑妃陪他一去去九泉便是!”

說完,她拂袖打掉了婉公主手中的那碗粥,然後將自己的那碗粥一飲而盡。顯然皇後知道的消息要比淑妃多得多,她早就知道趙宣的退位打算。

“母後!婉兒不怕死,讓婉兒陪父皇母後一起去!”

婉公主還想要撿起地上打翻了的粥碗,被身後的兩個宮女拚命拉住了。皇後一掌拍在婉公主後頸,將她弄昏了過去。

她對身旁的那幾位宮女道:“將公主送到太子宮中去。”

幾位宮女急忙用一方小榻將公主安放在上麵,細心地蓋好被子,一同抬著往太子東宮走去。

黃海見皇後娘娘做主留下了婉公主一命,心裏也稍稍鬆了一口氣,他此時也哽咽不已,對皇後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道:“娘娘保重!老奴隨後便到!”

黃海依著趙宣的旨意沒有去太後的宮中,然而此時太後也早已知道了消息,同樣在細細品嚐著一碗清粥,神色寧靜而安詳。

“我們貞兒定然會是個好皇帝,當年太祖能將那些狼崽子打出烏龍關,貞兒也一定能!”

太後一臉慈愛地看著趙景貞的畫像,畫像上的趙景貞意氣風發,拿著一杆長槍頗有有我無敵之氣勢。

黃海腳步有些虛浮地走進禦書房,俯身朝趙宣回稟著這一切。

“好吧,皇後想得比朕周到些,她從小就像是籠中之鳥,本是活潑開朗的性子,硬生生給壓抑住了,也沒過什麽真正開心的日子。”

“黃海啊,你跟隨朕快三十年了,從朕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在朕的身邊。這些年若非有你相伴,朕可就太孤單了!隻是,今後朕不再需要你來陪了,出宮去吧,尋個活路!”

黃海身體抑製不住地開始顫抖,抬起頭對趙宣道:“老奴還是陪著陛下吧,前路難走,老奴先去打個前站了!”

說完,黃海俯身在地,一團黑色的血液從他嘴角鼻孔流出。

“你這老貨,倒是比朕先走了一步!也好啊,你我到時候還可以作伴!”趙宣看著地上毫無生息的黃海,不由得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