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造了大孽了,好端端的山上的石頭怎麽就掉下來,還那麽湊巧的砸到了流子的頭上呢。”

“誰說不是呢,一地的血,人都迷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你看流子那媳婦,都哭到沒聲兒了,如果流子有個三長兩短的,她的日子可就更難熬了。”

“那可不一定,現在流子媳婦的日子難道就好過嗎,流子沒了,她回娘家改嫁唄,遇到一對善心點的公婆,小日子可比現在好多了。”

“呸呸呸,這話是能隨便亂說的,小心讓江家老兩口子聽見,找你拚命。”

......

周遭一片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江流忍著頭痛,緩緩睜開眼,見到的就是好幾張黑黃枯瘦的麵孔。

“醒了,流子醒了!”

看到他睜開眼,正往他頭上倒草木灰的赤腳大夫驚喜地衝著周邊圍觀的人喊道:“醒了就好,估計隻是皮外傷,沒什麽大礙的。”

剛剛他看到江流被送來時那血呼啦擦的樣子還嚇了一大跳呢,心想著自己就是半道出家的大夫,給鄉親們看看小傷小痛的還成,哪裏能看這樣的重傷呢。

沒成想正當他打算用點草木灰幫人止血,然後讓隊長開條子送江流去縣城大醫院的時候,對方就醒了。

按照赤腳大夫的學識,既然醒了,就說明沒什麽大毛病,血流的多,養養也能養回來。

“流子,你還能認出我不?”

看著江流的眼神有些迷茫,那大夫上前了一步,整張臉在江流的視線中放大,就差直接懟著他的臉了。

認不認識,當然不認識啊!

江流剛想回答,忽然間意識到,就在不久前,他被一個號稱是聖父係統001的矽基生物綁定,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他自己了。

說來江流這一生也算是經曆豐富了。

三歲的時候他爸在工地被掉落的腳手架砸死,包工頭沒啥良心,賠了兩萬塊錢就消失了,五歲那年,他親媽終於忍受不了家裏的貧窮和守寡的寂寞,拿著家裏所有的錢跟著別人跑了。

就這樣,江流成了一個孤兒,跟著唯一的爺爺靠著家裏那七分地,以及周遭村鄰的接濟,過著苦哈哈的生活。

十四歲那年,他唯一的親人也離開了他,江流幹脆的用家裏的老房子和七分地換了一錢,用其中的大部分給爺爺操辦了還算風光的葬禮,然後拿著剩下的錢,背著小小的行囊,步入了社會這個大染缸。

初中學曆的他沒有太多文化,隻能從事和他早死的父親一樣的職業。

在工地裏,他看多了底層人民的生活百態,仗著臉皮厚,嘴巴甜,學了綁紮鋼筋,澆築混泥土,砌體抹灰,甚至還和工地的汽修師傅學了點汽修的活兒。

十年過去後,他已經是建築工地裏的老油條了,靠著自己結交的人脈關係組建了一個小的團隊,當上了包工頭,收入直線上升。

按照江流的計劃,再賺點錢就該把娶媳婦這件事提上日程了,有錢有房有妻有子,生活也算是安定下來了 。

隻可惜,還沒等他攢夠錢呢,他承包的小工程出了意外,一個工人在醉酒後施工,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從十幾樓高的地方摔了下來,賠錢不說,對方的親戚朋友全從鄉下趕了過來,推搡的時候江流運氣不好,跌倒撞到了凸起的尖石上,然後一命嗚呼了。

最後一個瞬間,江流還可惜自己當守財奴攢了那麽多錢,不知道會便宜給誰,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出,他就應該吃吃喝喝,把他這輩子沒享受過的東西統統享受一遍才對啊。

正當他準備接受死亡來臨時,意識被拽到了一個奇特的空間內,一個號稱是聖父係統001的小家夥出現在他麵前,沒有給他任何選擇的權利,自說自話的將他綁定成了它的宿主之一。

不過江流也不抗拒就是了,雖說聽那係統的意思是要去一個個空間內執行任務,成功有獎,失敗被罰,可好歹還能活著不是。

江流可沒什麽偉大情操,他隻知道他的意識還在,他就活著,如果他拒絕係統選擇轉生,下輩子的他幸福與否,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所以江流覺得,被001選中也挺好,不就是執行一些任務嗎,早些年那麽多大風大浪他都過來了,死也死過一回了,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看情況,現在他已經來到了第一個任務世界。

隻是這會兒他還沒吸收原身留下來的記憶,貿貿然開口很有可能會引來別人的懷疑,正巧原身似乎受了傷剛醒來,江流幹脆閉上眼,啪一聲躺回木板架上,裝作陷入昏迷的樣子。

“誒,怎麽又昏過去了,難道剛剛是回光返照。”

赤腳大夫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慌張之下說出了一些不太吉利的話。

“誒呦呦——”

雖說赤腳大夫不靠譜,可是隊上的人都很相信他的醫術,這會兒他這麽說,多數人都相信江流挺不過來了,一個和他長相有些相似的黑瘦老人直接癱軟坐在了地上,哭嚎起來。

“我的流子,我的兒子誒——”

苗彩鳳,也就是江流這個身體的母親老淚縱橫,哭的撕心裂肺的。

“都怪你這個掃把星,自從娶你進門後就沒啥好事發生,這麽多年了,也沒給我家流子生個一兒半女,他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可就絕後了,你個喪門心啊,你害的我的流子斷子絕孫啊,怎麽死的不是你呢。”

苗彩鳳哭著哭著爬起來,衝到一個完全已經木楞的女人麵前,伸手拽著她的頭發,另一隻手則是在她身上胡亂擰著。

女人仿佛感覺不到疼,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滿身都是血的男人,眼神中有一些茫然。

“苗嬸子,別打啦,你家流子不一定有事,你把秀秀打壞了,誰來照顧流子啊。”

“就是啊苗嬸子,流子被石頭砸到誰也不想的,和秀秀沒關係啊。”

大夥兒見狀趕緊上來拉架,可即便這樣,徐秀秀這會兒看上去也淒慘萬分,臉上,胳膊上都是指甲劃過的撓傷,一道道紅腫的傷痕,頭發更是被抓成了雞窩。

他們都知道徐秀秀平日裏在江家過的是什麽日子,江家老兩口偏疼後來生的那對龍鳳胎,對於長子恨不得當老黃牛使喚,偏偏江流這人也愚孝,不僅自己在家當黃牛,還逼著媳婦跟他一塊為那個家賣命。

在江家,大房夫妻幹的最多,吃的最少,時不時還能聽到苗婆子對大兒媳婦徐秀秀的謾罵,大夥兒都說,徐秀秀嫁到江家,那是嫁進狼窩了。

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徐秀秀親媽早死,後娘見不得她過好日子,現在娘家沒人給她撐腰,大夥兒再心疼她,也沒法摻和人家的家務事啊。

“管隊長,江流這傷我是治不了了,要不還是開條子送縣城大醫院去,最好要快,時間長了,我怕他的血都流幹了。”

還是那赤腳大夫開口,給了隊長管大牛一個主意。

“去縣城醫院看病,那得花多少錢啊,我們家可沒錢。”

苗彩鳳掙紮著又撓了一把大兒媳婦,然後衝著邊上的人吼道。

或許是覺得自己這個當娘的太冷心冷情,她又補充了一句:“是我家流子命不好啊,投身到了咱們這樣的家,還娶了一個命中帶衰的女人。”

說著,她麵露悲痛,再次躺地上哭嚎了起來。

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

剛剛看苗彩鳳哭的那樣淒慘,還想著即便偏心眼,她對大兒子也是有感情的,可這會兒大夫都說了送縣城可能救得回來,老太太反而果斷的拒絕了,這些年江流夫婦累死累活的掙工分,哪能一分錢都不攢下呢,歸根結底,還是苗彩鳳覺得沒有給這個兒子花錢的必要。

“流子受傷也是因為出工修水壩的關係,治病的錢,我去公社問問,能不能報銷一半,至於剩下的,我聽說縣城的醫院有規定,可以先治病,再付錢,手裏頭沒有錢的農民,可以每個月從工分裏劃扣,直到還清為止。”

管大牛畢竟是隊長,江流又是為了修大壩受的傷,他要是不管,隊上的人都會寒心。

“治,一定得治。”

一聲沙啞的女聲打破了沉寂的氛圍。

徐秀秀幾步上前,噗通一聲給隊長管大牛跪下:“隊長叔,求求你開條子,不管能不能把流子救回來,我和他都記著你這份恩情,至於治病的錢,就按照隊長叔您說的從工分裏扣,隻要我還活著,總能還清這債。”

徐秀秀想好了,反正他們夫妻倆再賣力工分的實惠也到不了他們夫妻的頭上,而且江流這人雖然愚孝,卻不像鄉下許多男人那樣有打老婆的習慣。一旦江流死了,她必然會被娘家安排著再次改嫁,作為一個結婚十年都沒能懷上一兒半女的女人,她改嫁的選擇也就那些脾氣暴虐遊手好閑的二流子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送江流去看病,到時候治病欠著大隊的工分,她娘家想要帶走她改嫁,隊上也不會同意。

她的一生就那樣了,徐秀秀的臉上暮靄沉沉,沒有半點生氣。

“欠錢的是老大一家,和咱們可沒關係。”

聽到兒媳婦的話,苗彩鳳的臉色頓時就難看了許多,兒媳婦都那麽說了,她這個親娘總不至於還阻撓兒子看病。

不過那可是縣城大醫院啊,誰知道看個病能花多少錢,苗彩鳳就怕這成了全家人的債,拖累了小兒子江海和小女兒江娟。

大夥兒也都猜出了她的小心思,看著一旁沉默不語的江老頭,心裏越發不屑這對偏心眼的爹媽。

“成了,趕緊把人抬上牛車。”

管大牛沒有再耽擱,趕緊讓自己兒子趕來了牛車,然後拿了點錢和票跟著徐秀秀一塊坐到了牛車上。

江傳根和苗彩鳳夫婦似乎是怕去了醫院就得出錢,支楞在一旁不動。

管大牛見狀直接讓兒子趕起了牛車,也沒等這對偏心眼的夫妻。

“我家流子真是命苦啊,怪我這個當媽的沒用,我這心啊,和刀割一樣。”

即便牛車已經駛遠了,牛車上的人依舊可以聽到苗彩鳳在他們離開後驟然響起的哭嚎聲,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疼”江流似得。

牛車上的人心事重重的,誰也沒瞧見,本該“昏迷”的江流,這會兒嘴角流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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