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上班時段,咖啡廳裏顯然沒有多少人,吧台裏的服務生正一邊擦著眼角一邊清理用具,見有兩位客人到來也不驚訝,隻是禮貌地示意邊上那位還有點打瞌睡的服務員帶下路。

“一杯愛爾蘭咖啡,一杯濕卡布奇諾咖啡——另外上一份小點心。”

墨瑟不等服務員遞上菜單,直接熟稔地報出所要的餐飲,服務員一愣,不過在想到現在這個網絡時代隨便哪個有閑心的人隻要稍微去查一查、便能夠了解一些小資或高消費階層的東西,便立刻釋然了。

“以前就有想過和別人一起去咖啡廳之類的地方該怎麽應對,所以特意做過一段時間的功課。沒想到還真的能派上用場了。”

待服務員走開,墨瑟便笑著和陳雯雯解釋。

“……你最近過的還好嗎?”

陳雯雯並沒有接下去,而是鼓起勇氣想要開始進入正題。墨瑟稍微訝異地看著她,貌似這位文學妹子也成熟了不少——至少他的扯淡**是沒用了。

“好,一切都好,簡直好得不得了。”墨瑟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嘚瑟炫耀給所有人看的樣子,“學院的課程很有意思,學分什麽的我也拿了不少。那裏的環境非常不錯,學院外有一片大大的樹海,連綿百餘裏;學院內的建築也有種複古的情調……”

說到這裏,服務員正好走過來端上了兩杯咖啡和一碟小點心,之後還很善解人意地拉上了卡座與過道間的花紋紗簾。

不得不說這種設計非常巧妙,在實惠之餘又給人保存了私密空間,最適合一些小情侶切切私語什麽的。

陳雯雯端起冒著熱氣的咖啡,小口地吹了吹上層的奶泡,眼簾低垂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許久,才冒出來幾個字。

“是這樣嗎?”

仿若一聲哀怨憂愁的歎息。

墨瑟沒有接著之前的通篇扯淡,而是知趣地保持沉默。以他的思維能力自然是明白的,今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把事情糊弄過去,兩個人之間勢必會做一個決斷,不論是好是壞。

咖啡散發出的香氣似乎想要勾起那些被隱藏的心靈,愛爾蘭咖啡中摻的威士忌則帶上了一絲微醺。

“我總覺得那是很久以前了,”陳雯雯的聲音空靈,回憶的色彩給予了她一種時間之外的美麗,這種美麗同樣是自然的,又像是不可觸摸的虛幻。

“那個時候剛好是午休的時間,你就坐在座位上看些奇奇怪怪的書,讓人感覺好像對書很有興趣的樣子——於是我過去問你:‘墨瑟同學,如果你喜歡看書的話,有興趣加入文學社嗎?’。你呢,當時掛著那招牌式的溫和和應許,一副很好相與的樣子。”

並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可在她的講述下竟真的有那麽一些包經時間沉澱的感覺,蒸騰在空中的白氣上升又消散,像極了某種不知名的熏香煙霧,令人安定的同時又混合著迷亂。

要勾起整個人倦意似的,她的語調更加柔和舒長。

“加入了文學社之後,你還是一如以往的做派,連自己的那份差事也推了路明非出來完成。平時呢,就套著讓人看不見臉的兜帽保持低調,有人招呼你就露出乖孩子的表情。”

“偶爾的一兩件事恐怕就是在文學社的專項研究活動中吧?我記得你的文章有好幾篇連輔導老師也讚不絕口。”

“隻有到後來和你熟悉了,才終於發現原來你也不是一個絕對的老好人對吧?經常不正經開玩笑,下絆子弄惡作劇也有過不少……”

墨瑟沒有回應。

或者說他不知道怎麽回應,也不敢回應。

回憶是最能打動人心的,盡管陳雯雯並沒有的無比詳盡,但在這種夢幻般脆弱的美中,讓他無法控製地回憶起那許多個晨間或午後,坐在長椅上安靜看書的白裙少女,與誘人溫暖的陽光。

食指輕輕動了動,回憶那連同書頁的觸感。

整個校園的草木氣息似乎穿透了時間來到跟前,青澀與不衝突的美麗糅合成那些不清晰的斷片,或者說又隻是在為它們創造一個引子:

關於一本小說人物命運的討論、四周無人時的談天說地、正經地呼喊著關於未來的憧憬、參加運動會時互相的鼓勵、晚自習過後操場草坪上方閃耀的星空……

到底是什麽才會組成連接兩人世界的橋梁,他不清楚。每一個都不像,每一個卻又都像。

堅硬冰冷的心裂開了一絲縫隙,從中仿佛要流出黑色的鮮血。

“喂,”不知道什麽時候,陳雯雯重新抬起頭來,雙眼中蒙著的是一層水霧,又是一種莫大的瑰麗與難以名狀的湧動。

“你的成績隻是中等偏上,長得不是非常高大帥氣,也不會打籃球不會溫言細語地安慰女生,不會出風頭不會做沒有把握的冒險……”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迷幻,青春,蕭條,白色,少女,愛慕,悲哀——

墨瑟的眼神急劇閃動,所謂的情感已經被更為強烈的意象和幻視所取代,然而他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虛空中的某一處。

——似乎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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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聯係不上……

楚子航皺著眉頭坐在駕駛室裏,遮陽板後麵的化妝鏡反射出他懾人的黃金瞳。這輛車是“爸爸”的新車panamera,不過在給他的時候就像是在贈予他一件大玩具。

“啟動。”

特意配上了標配沒有的聲紋啟動係統,“爸爸”權當是楚子航的個人愛好,所以花了不少錢什麽的也就不在意了。不過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為什麽想要這樣做。

他戴上墨鏡遮掩雙眼,通過網絡立刻向學院方麵匯報無法聯係墨瑟的事……好吧,這種事情看上去其實蠻扯淡的,從來隻有在任務過程中出差錯、掉鏈子的,可在任務開始之前聯係不上的還真是少的可憐的奇葩。

打電話他也試過,結果顯示“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如果說是到外地旅遊去了,墨瑟今天早上提交每日作業的時候ip地址還顯示是在這個城市;甚至楚子航還考慮了他是不是睡過頭的可能性,然後給他住的小區物業打電話的時候人家說這個叫墨瑟的人好像就沒回來過——物業管理費倒是繳納地很勤快來著。

一個城市這麽大,除非由諾瑪黑進整個城市的安全係統,利用強大的計算處理能力找到墨瑟,不然沒有半點法子。

而如果要做這麽大動作的入侵和排查,又是跨境,過於龐大的數據流勢必會引起中國官方的注意和警惕,容易把學院暴露出來。

再三思量之下,楚子航還是決定把爛攤子丟給學院,他去接路明非這個名義上的“任務負責人”。

至於最終能不能聯係上墨瑟他並不在乎,反正隻要他一個人就足以完成任務,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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