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率先開口的並非是陳雯雯,而是進入了戰鬥狀態的九頭荷官。

似乎是被來人所震驚,本來立刻要分個勝負的兩位都沒有繼續動彈,荷官的九個腦袋很人性化地一陣搖動之後,索性又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輕盈地繼續讓木椅單腿站立。

“你的動作很快啊,是等不急了嗎?”

墨瑟沒有應聲,而是反複地釋放著脈衝感知,以此確認四周是否還有埋伏,以及,真正前進的道路究竟又是哪一條。

尼伯龍根的複雜程度不是吹的,恐怕除了在這裏生活過不知道多少年的死侍和龍王熟悉道路以外,別的人進來都得抓瞎。比如青銅城那次,要不是路明非開掛破譯出了地圖,葉勝和酒德亞紀就隻有困死在其中一種可能。

他能夠抵達這裏,憑借的是對他散發下去的黑光種子的感應,一路上凡是阻礙他的牆壁都被鱗赫一一擊穿粉碎,幾乎是以一條直線穿越了迷宮。

然而他現在突然有點懷疑自己通過感應來前進的選擇是否正確。

“你是誰?”

陳雯雯並沒有放鬆自己的警戒,不過她從眼前的這個人身上卻感覺不到任何惡意,甚至看著他的背影、還有一點熟悉的感覺——真是奇怪。她莫非什麽時候認識過長著如此透徹白發的青年?

比她的直覺反應更加清晰的,是她體內的那枚黑光種子。此刻它正以從未有過的頻率活動起來,就像是幼崽突然遇上了許久未見的親人,隻想湊過去表示自己的想念和依賴。

“我……是誰……呢?”

白發的青年微微一頓,隨後從懷裏掏出一個能夠遮住半張臉的麵具,緩緩安放在臉上。他的聲音很冷清,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特點,但是細聽之下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魅力,仿佛一層薄冰之下流動著洶湧的暗河。

九頭荷官注視著他的正臉,看著他用可笑的麵具來遮掩住真實的麵容,不禁發出幾聲冷笑。那冷笑來自虛空之中,空洞得有些刺耳。

“這個問題,問得很有趣。”

墨瑟轉過半個身體,陳雯雯對上那充滿了血腥黑暗的眼神,不由得渾身一顫。

是怎樣的經曆才能造就出如此恐怖的眼神?她在戰栗之中想到了這個問題,那張或許蒼白的臉頰之上,覆蓋著的是一張黑色的麵具,隻讓一隻黑紅色的赫眼流露在外。

而最為駭人的是在嘴部,整齊誇張的兩排白牙似乎彰顯著吞噬的血腥,盡管幹淨地不染一絲汙漬,卻令人聯想到無止境的吞食和可怖。

剛剛屠殺的不知數的死侍,更是導致他的身上隱隱傳出一種血液和殺戮的腥氣。

若是普通人,在這種環境下隻怕早就被他的造型和氣勢嚇得跪地求饒、或者屁滾尿流,可陳雯雯並不是普通人,她體內的黑光種子能夠給予她對抗哪怕A級混血種的實力。

更不用說,她還在這張看似凶狠可怖的臉上看到了熟悉的細節。

“我……一定在哪裏見過你的,”陳雯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音,其實她內心對於眼前之人究竟是誰早就有了猜測,隻是這個猜測太過虛無縹緲和重要,以至於她根本無法輕率地確認。“你……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墨瑟的人?”

沒等他做出反應,陳雯雯立刻激動地形容了一大串。

“他大概和你差不多高……很愛笑,就是那種溫和的、但是不太親近的微笑。偶爾也會開幾個惡劣的玩笑,不過人還是很和善靠得住的……平時比較喜歡待在家裏,然後喜歡看書看動漫之類的……他最喜歡穿的衣服是那種連帽衫,一般是黑色和灰色為主……總是一副低調的樣子,不過會的東西很多很神秘……”

荷官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好戲,眼神戲謔,就像是在說‘這說的真的是你嗎?’一樣。

墨瑟沉默不語,隻是看著女孩正手舞足蹈地跟他形容那個名叫‘墨瑟’的人,同時也注視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那種名為‘期待’的光芒。

“這個人,對你很重要?”

“很重要!”陳雯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同時眼中的神采越發明亮了起來。“我必須找到他……盡管他當時什麽都不說就走了,但我相信那是有原因的,等我找到他,他一定會當麵和我解釋清楚!”

“……”

荷官輕輕摩挲著鋒利的指節,發出金鐵交擊般的輕響。不過它並沒有選擇打擾眼前的兩人,對它來說,這似乎是一場有趣的戲劇。

而且,應該會是它最喜歡的類型,悲劇。

墨瑟想要深吸一口氣,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並沒有這樣做的需求——既沒有需求,做了也同樣不會有效果。悲哀確實在他的心中泛起,然而冰麵之下的水無論如何波動,也終究不可能衝破厚厚的冰層。

當時的離開,是因為他的脆弱,他的擔憂,他害怕……他的,凡人的心。

此時,他終於借助係統的所謂風格模塊,借助異世界的靈魂,擺脫了這些累人的累贅和包袱。他終於能夠真正地以非人的身份來思考問題,而不是和往日一般口頭叫囂、行為上沒有任何明智之處。

那麽,就讓那些水去波動好了。無傷大雅。

“哦,是這樣嗎,”他裝作思考的樣子,偏了偏腦袋,接著露出了一個誰都看不見的笑容,“那又與我何幹呢?”

“……”

一瞬間,仿佛有什麽風吹過,她眼中的光芒就這樣如同燭火般消散了。

“人類,真是個有趣的物種。他們總是自以為是,自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一切都要圍著自己旋轉,”墨瑟冷笑著,有巨大的紅色虛影從他的背後凝結出來,“就不能有些自覺嗎?不是什麽人都會在意你的想法。沒有力量的人,有什麽資格……”

話語聲傳到一半時,已然是從她的身後傳來了。

下意識地,她回身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動作,可同時她也被毫不留情地擊飛了數米。

“談論這一切?!”

伴隨著腹部的絞痛,最後的半句話傳到她耳中。

“不是的……”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她起身的動作都隻來得及完成一半,便又是一股沛然的力量擊中了她的腰側,將她狠狠地甩在月台入口的牆壁上。

灰塵使白裙不複光鮮。

“我們隻能一邊失去,一邊生存。”

陳雯雯的戰鬥經驗終究還是太淺,在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竟連一絲還手之力也沒有。或者說,她本身就不是那種喜歡戰鬥和殺戮的人。

她的夢想或許隻是安安靜靜地看書,然後有一個心愛的、能夠理解她的人陪在她身邊。

黑光種子在此刻突然喪失了它的大部分功能,原本應該超速愈合的創傷依舊散發著疼痛,這讓她完全無法爬起來繼續戰鬥。

“好好睡一覺吧……”

一雙有力的手帶著淡淡的溫柔,按上了黑光種子所在的骨骼處。

強烈的倦意席卷了她的全身,同時另一種溫暖而帶有力量的東西也隨之注入,不管她如何用盡全部的力氣去抵抗,她能夠做到最多的也就是抬頭看他最後一眼。

那隻駭人的黑紅色赫眼已然恢複了正常,清澈淡然的淺褐色瞳仁裏,她唯一能夠看出的便是熟悉的溫和,與溫和之下的脆弱。

“主啊!但願熱羅姆和我彼此相依,彼此通過對方向您靠近,但願我們像兩個朝聖者那樣去走完生命的整個路程——其中一人說:‘你如果累了,就靠在我身上吧,兄弟。’另一人回答:‘我隻要感覺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荷官金色的雙眼朝著黑暗的穹頂,緩緩地念誦著。

“可是不行!主啊!您指出的道路是一條窄路——窄得容不下兩人並行。”

“安德烈·紀德。《窄門》。”

墨瑟報出書名,同時從已經昏迷不醒的陳雯雯身旁離開。

“但是沒有所謂的主,上帝已死。”

荷官無所謂地聳聳肩,隻剩下一身骨骼的它做出這種動作顯得有些喜感,“我當然知道,上帝已死嘛,尼采總是喜歡這樣驚世駭俗。”

不等墨瑟繼續下一步動作,它又突兀地開始大笑起來。

“放心放心,這個女孩我不會去動她……我們之間的事情不影響別人。隻是你也不必如此激動,因為——”

“一個台詞控總要說完台詞才會死去。”

它化為了古銅色的塵埃,與籌碼堆混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那條單腿的椅子在搖晃了幾下之後,最終無力地倒下,指向了某一個方向的隧道。

白熾燈閃爍,終於熄滅。

(最近一直都沒怎麽冒泡,還是因為太忙了。嗯,這一卷應該沒剩很多章了,還是爭取在十章之內搞定吧——雖然這必定是很長的一段更新時間(笑)。

另外【生之虛空1】童鞋,沒必要老是打賞啦,有這些點幣還不如去幹點別的……好吧我承認是你們的支持力度如果太大,我會覺得內疚的2333

總之,各位偶爾想起來就點張推薦、送個點擊,然後再書評區裏冒幾個泡就足夠啦,本書攤上了我這麽個半死不活的作者,估計也就是個半死不活的命了……嗯,我隻想靜靜地躺屍,偶爾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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