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瀾先前發現小白龍能自行修複內息後,便沒有帶它去看病,但沒想到這小東西的內息現在又亂了。

“小東西,你先堅持住,等參加完婚禮,我便帶你去看傷。”

小白龍眨巴了下眼睛,算是回複司瀾。

大抵是睡了一夜,司瀾心情平複許多,推開門,看到玄靈山上匍匐著的那株螣英,也能沉下氣來。

今日的天色不錯,金輪高高掛起。山巔上浮雲輕輕湧動,將一束束金色陽光淹沒住,穀風緩緩拂過山間樹木,吹得枝葉徐徐搖晃。

司瀾使了個法,掌心幻化出無數根褐色的小羽毛,那些小羽毛像是長了靈魂般,漂浮在半空中,朝玄靈山四周飛去。

它們是他的小密探。

“今日不管發生什麽,你切忌躲在我的懷裏,不要擅自跑出去。”司瀾摸了摸小白龍的腦袋。

小白龍抬頭看了一眼司瀾,神情帶著一絲凝重。

這個魔尊今日要做什麽?

許邑領著一行弟子找過來時,看到便的司瀾正在和小白龍說話的場景,上前恭敬行禮,“司尊者,宴席即將開始,我帶您過去。”修行界娶親儀式繁瑣,許邑怕司瀾不懂,便特地過來尋他。

“有勞了。”司瀾微微頷首。

許邑見司瀾眼下一片鴉青色,忍不住出聲問道,“司尊者昨晚沒有休息好嗎?”

“嗯,昨晚夜半時我聽到有窗外蟲子在叫,沒有睡著,玄靈山有沒有那種牙齒長得像……人類的蟲子?”司瀾說到後麵輕輕咳嗽一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許邑怔愣住,“牙齒長得像人類的蟲子,這我倒沒有看到過……”

沒有這種蟲子嗎?

司瀾下意識的摸了下脖頸,若不是脖頸處傳來若有若無的疼痛,他都懷疑這一切是自己的錯覺。

既然不是蟲子,那會是妖怪嗎?

到底是什麽樣的妖怪,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咬他一口?

他忍不住在心裏嘀咕著話,卻沒注意到懷裏的小白龍將腦袋埋得更深了。

玄靈門的這場婚事,將修仙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邀請來了。

宴會上,眾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著話,雖然各個身著不同門派的服飾,但看起來都頗為仙風道骨,超凡脫俗。

司瀾睞了一眼眾人,收回目光,坐到一旁的空位上。

他剛一坐下,便有修士傾著身子問話,“這位道兄看起來頗為眼生,不知道拜在哪個門下?”

司瀾看了一眼對方的服飾,內穿白色道袍,外搭藍紗禪衣,跟宋光身上的修士服一模一樣。

大抵是對宋光沒了好感,連帶著對宋光的同門也沒有好感,司瀾便隨口敷衍著話,“鄙人無門無派,散修一個。”

他這話剛一說出來,附近的修士們表情發生細微變化。

在修仙界,頗為注重修士的出身,認為出自名門派係裏的修士才有鸞姿鳳態,才能問鼎九霄,因此無門無派的散修一直被排斥在正統體係外。

換言之,散修就是處在修仙界食物鏈最底層的修士。

那元嬰期修士本來看司瀾的模樣,還以為司瀾是什麽隱世仙人,在聽到司瀾自稱散仙後,便不想套近乎了,虛虛一笑便扭過頭和身邊的人繼續說話。

“宋光兄怎麽還沒來?早晨我去宋光兄房裏喊他,發現他不在,我還以為他早就來了。”

“是啊,往日裏宋光兄可是最愛湊熱鬧……”

“你們今天有看到他嗎?”

“沒有。”

“我也沒有……”

司瀾聽著身旁幾人的對話,默默把玩著眼前的琉璃酒盞。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大概再也看不到宋光了。

少傾,玄靈門弟子手持青觚,魚貫而入,為客人們添酒。淡淡的酒香味瞬間從琉璃盞中彌漫開來,清醇誘人,引得修士們嘖嘖稱奇。

“這是什麽酒,竟然這麽香……”

司瀾垂眸看了一眼琉璃盞中的酒,顏色清澈透明,然而映在琉璃盞上的光暈卻是七彩斑斕,看起來頗為辛奇。

他正要端起酒杯仔細打量,忽然聽到修士們的聲音響起。

“樓尊主出來了!”

司瀾抬起頭,看見「樓玉」從珠簾中走出來。

樓玉頭戴褐色朱玉冠,穿著一身紅色喜袍,襯得眉目如畫,俊朗不凡,他似是刻意避開眾人,隻站在宴會的高台上,遠遠招呼大家,“今日儀式繁瑣,玄靈門若有招呼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台下的一眾人連忙客套著話,“樓尊主客氣了,玄靈門弟子聰明伶俐,將我等照顧的非常周到。”

樓玉沒說話,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眸光掠過眾人,與司瀾的視線隔著半空對上。

司瀾莞爾一笑,那假樓玉見狀,也是輕輕頷首笑了一下,很快,他又掠開視線,朝著眾人道,“各位,眼前青觚中盛的酒名為襄丹釀,是用尊勝山百年玉蓮釀造而成,一杯便能增加數十年的修行,還請各位慢慢享用。”

“樓尊主您真的太客氣了,怎麽能拿仙釀來招待我們這些俗人?”

“是啊,隨便上點酒就行了,反正咱們今天聚集到這裏主要是為了恭賀樓尊主您抱得美人歸,喝不喝酒無所謂。”

眾修士表麵上還在客氣說著話,實則在知曉一杯酒能增加數十年修行後,內心早已蠢蠢欲動。

一杯十年,兩杯二十年……那十杯豈不是一百年?

這等修行仙釀居然被玄靈門當做普通美酒拿出來招待眾人,可見,玄靈門當真是物華天寶,令人豔羨又有些垂涎。

樓玉主動飲下一杯酒,請大家自便後便退下了,由弟子們接著招呼大家。

司瀾目光一直落在樓玉離開的背影上,捏著酒杯的手不由自主攥緊力道。

這個假樓玉在故意躲著他,看樣子他也知道靠近他,身份就會被發現。

但現在他要找個機會接近他,對樓玉的肉身施展淨穢咒,便可以看到樓玉生前一年所經曆的一切。

“這位道兄,您不嚐嚐仙釀嗎?”那元嬰期修士見司瀾一直擰眉沉思,對眼前仙釀無動於衷的模樣,又湊過來問著話。

司瀾笑笑解釋,“我怕喝醉了會露醜態。”

“哎呀,那真是可惜了。”

那元嬰期修士說話時目光不看司瀾,卻始終盯著司瀾麵前的琉璃酒盞,眼中貪婪不言而喻。

司瀾便將酒盞推過去,對方連忙露出一副盛情難卻的樣子,“這怎麽好意思?”但是手中的動作卻沒有推卻,接過酒盞後一飲而盡。

眾人都沉浸在仙釀中,相互敬酒寒暄。

司瀾感覺自己在這裏格格不入,便起身離開。走在人群中時,一修士不小心撞到他身上,慌忙低頭道歉。

司瀾打量了一眼對方,年紀約莫十六七歲,眉骨帶著傷,麵目看起來頗為清秀,但對方似乎不敢看他,道完歉便要從邊上離開。

司瀾卻忽然在對方身上察覺出一絲熟悉味道,是蛇腥味……

司瀾驀地用力抓住少年的手肘。

少年嚇了一跳,想要掙紮,司瀾卻施法,瞬間帶著少年來到無人的角落裏。

“你……要幹嘛?”少年慌忙推開司瀾的胳膊,說話時牙齒漏風,聲音嗡嗡吐字不清。

“你是嫌命長嗎?居然還敢來玄靈門!”司瀾冷冷睨著他,眼前這個說話漏風的少年便是先前被他拔掉兩顆毒牙的小魅蛇。

他放它回魅蛇族通風報信,沒想到它還敢回來。

俞軾意識到身份暴露,忍不住吞咽口水,“不怕告訴你,我們魅蛇族已經打算和樓玉同歸於盡了。”

從上次魅蛇族偷襲玄靈門的戰況來看,隻怕魅蛇族還未靠近樓玉,就已經被滅族了,談何同歸於盡?

司瀾理解不了魅蛇族這種自殺式營救行為。

“你們現在有多少人混進來了?”

俞軾不想說,但是被拔掉的那兩顆牙還在隱隱作痛,心有餘悸道,“算上我就三個人,其他人妖力不行,混進來會被發現。”

“你們還是像前幾日一樣,進行自殺式襲擊嗎?”

“什麽自殺式襲擊?這是信仰,是赤忱,就算拚盡全族的性命,我們也要將蛇母救出來。”

“可你們現在連蛇母在哪兒都不知道。”

“……”俞軾。

“我會想辦法救蛇母出來,你們先不要輕舉妄動。”

俞軾看著司瀾,沒說話。

蛇母在他們第二次襲擊玄靈門後,就不再入夢傳遞信息,長老說蛇母是不想讓他們再去送死。但是通過螣膽發現蛇母氣息越來越弱微弱,恐怕今日婚事結束後,樓玉便會用蛇母的鮮血解開禁製,所以要想營救蛇母,今日是最後的機會。

這時,玄靈門的幾個弟子從遠處走廊而來,司瀾連忙揮手變化出一個結界,將自己和俞軾遮了起來。

待人走後,司瀾又叮囑道,“玄靈門內的情況沒有那麽簡單,你們現在貿然行事隻是在無辜送命。”

俞軾撇了撇嘴,他心裏並不信任司瀾,認為司瀾和樓玉是一丘之貉,是故,對於司瀾的叮囑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司瀾在俞軾眉心點了下,幫他隱藏氣息。不然他這點三腳貓修為,到了假樓玉麵前,身份會被瞬間識破。

而俞軾卻警惕的看著司瀾,“你……你剛剛對我幹嘛了?”

“給你下了個禁咒,若你不聽話,體內五髒六腑便會自爆。”

“……”俞軾。

司瀾看著俞軾白了又青,青了又紫的臉龐,忍不住笑了起來,身形一閃,離開了這兒。

“欺蛇太甚……實在是欺蛇太甚……”俞軾盯著司瀾離開的方向,用漏風的嘴咬牙切齒說著話。

司瀾通過分散在玄靈門的小羽毛,很快便找到假樓玉所在之處。隻是四周皆有玄靈門弟子圍著。

他隱藏身形,悄悄溜進房間,探開一扇窗戶,觀察著裏麵的情形。

屋內,窗欞暗影充溢,爐內檀香嫋嫋。

十二扇如意折屏裏,樓玉立於梳妝台前,低聲同雲斕說著話。雲斕則端坐在銅鏡前,一動不動。

片刻後,雲斕忽然站起來,伸手撫摸著樓玉的臉,眼神溫柔癡顫。樓玉順勢抱住了雲斕的腰肢,兩人緊緊挨在一起,宛若神仙眷侶。

司瀾看到這眼中迸發出殺意。

這個冒牌貨,頂著樓玉的身份,還想占有樓玉的師妹,真是罪不可赦。

他一刻也不想讓這個冒牌貨再在眼前晃悠了。

屋內二人又說了些話後,樓玉才走出門,弟子匯報著宴會上的情形,樓玉一邊聽一邊走。

然而剛走到庭廊轉角處,一道紅光瞬間迎麵而來,樓玉下意識躲閃,側身的刹那,渾身被定住。

眼前一道人影漸漸清晰,化作年輕男子。

“司……”

樓玉的話還未說完,司瀾便已施法進入到樓玉的神識中,開啟了淨穢咒。

淨穢咒能看到死者生前一年中記憶最深的畫麵。

因為常常被心懷不軌之人用在歪門邪道上,後來被天界列為禁術,但司瀾是個大魔王,無所畏懼。

作為開啟咒法的人,也會跟著出現在對方回憶中,能看到對方所經曆的一切,隻是卻改變不了軌跡。

司瀾本以為樓玉這一年最深的記憶會是臨死前的畫麵,然而卻發現並不是。

入目的畫麵是一顆枝葉繁茂的蒼天大樹,遮陽蔽日,巨大的根莖凸出地麵,宛若野獸爪牙向四周伸去。地上枯葉層層堆積,散發出腐爛的氣息。

司瀾看著眼前這畫麵正不解時,一陣大風吹過,吹散堆積的葉子,露出一角紫袍。

是樓玉!

司瀾剛想要走過去,這時出現一群外形似人類,但背後卻長著顏色各異的翅膀的妖怪,迅速朝這邊聚集過來。

司瀾看見他們將昏迷的樓玉抓起來,走向一個巨大的蟲殼。

那蟲殼約有六七層塔那般高,外表似蟬蛹,長有一節節褐色的褶痕。最底下開了扇門,門上布滿白色的蟬紗,幾隻蛾子精架著樓玉走了進去。

司瀾也跟著走了進去,隻見蟲殼內,別有洞天。

無數隻螢火蟲趴在內壁上,熒光閃閃,照清四周的情形。

正前方是個巨大的白玉台,台上趴著一隻雪白幹淨的……蛾子精。

那蛾子精長著一雙美麗的赤色翅膀,翅膀合攏,將他大半個身上遮住,僅露出一頭黑色的長發,以及一截雪白幹淨的脖頸。

“王,這是新來的入侵者,還請您享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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