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出租屋愛情

愛情和金錢,哪個更重呢?

馬時文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馬時文是個產品經理,頂著經理的名頭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小職員。他主要負責各個廠商和銷售方的溝通調解,哪怕他巧舌如簧、口吐蓮花,也有談不下來搞不定的時候。

中國的風俗,所有的生意都是酒桌上談成的。馬時文也不能免俗,他從一個滴酒不沾的人,成了現在頓頓三兩白酒的人。他不喜歡酒,苦澀、難喝、漲肚子。但沒辦法,如果不喝,你甚至都沒有開口的機會。那麽……生意怎麽辦?你的工資怎麽辦?沒有錢,那其他的……又該怎麽辦。

馬時文一次次的喝醉、喝吐,他談下了一個個難啃的骨頭,贏得了一次次的機會。所以,他才能保持現狀。是的,保持……也意味著止步不前。他已經三十六歲了,還是個經理。拿著每個月七千元的稅前工資,卑微的活在這個極度物質的世界。工資扣稅、扣金到手隻剩下了六千不到。他在這個城市唯一的家,是個一室一廳的出租屋。這個老式小區嘈雜、擁擠,樓道裏堆滿雜物。小區裏到處都是貓狗,還有令人討厭的熊孩子。

這間屋子朝南,冬暖夏涼,但窗戶外是一片廢墟……滿是被人丟棄的生活垃圾,還有一些這個城市的欲望。女士的衣物,男人的襪子……以及那小小的乳膠套。

他從沒有打開那扇窗,因為他不想破壞自己的想象。他的想象中,這扇窗外是碧海藍天,風中會有微微的鹹味,大海的味道。海風會帶著細膩的沙粒,安慰他無法被滿足的心。

這間屋子的熱水時好時壞,空調總是嗡嗡做響,浴室的馬桶總是會堵,散發著異味。他的陽台曬不到陽光,衣服總是陰冷潮濕,帶著一股子黴味。

這間屋子,地處市中心,交通便利。所以,它要三千五百元一個月,並且隨時漲價,隨時可能成為別人的家。

馬時文過得很難,可就這樣他也有屬於自己的幸福。他的女朋友,那個高貴優雅散發著迷人氣質的女人,一個研究生,一個空姐。

她是馬時文見過最美的女人,他們相遇在飛機的商務艙。她為他端來了一杯咖啡,同時將愛情的芬芳一並席卷而來。他們的眼神交錯,令人心神愉悅。他偷偷觸摸了她的手指,而美麗的姑娘悄悄羞紅了臉孔。

他們的愛情,跨越了一切。

學曆,馬時文隻有高中學曆,而姑娘是研究生。年齡,馬時文三十六歲,姑娘二十五歲。品味,馬時文喜歡山東煎餅,姑娘喜歡法國鵝肝。衣著,馬時文除了工作西服就是地攤貨,姑娘除了名牌就是名牌。

他們的愛情就像個錯誤,可他們克服了。姑娘從沒有半句抱怨,在他的出租屋,她用那雙漂亮柔嫩的手替他煮飯洗衣。她布置著這間屬於別人的屋子,讓它溫馨明亮。她告訴馬時文,無論什麽樣的日子,她都會陪在他身邊。

戀愛六個月,馬時文用一枚純銀戒指向她求婚,他花光了一年的工資,買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和一個愛馬仕的包。

“我知道,我和你是我高攀。你也許,沒想過嫁給我……”

“時文,你在胡說什麽?我要嫁給你,我要告訴所有人你會給我幸福!”

她接受了求婚,並且將愛馬仕的包退了。那明明是她最喜歡的經典款,可她還是退了。她將錢交給他,臉頰紅透了,像是熟透的蘋果。

“別亂花錢,以後還是要過日子的……”

馬時文那一刻,真的覺得死而無憾。

但好運永遠不會那麽簡單,姑娘同意了,她的家人卻堅決反對。在馬時文恭敬對待的未來嶽母嘴裏,他幾乎聽見了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語。

“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你這個窮酸的外地佬,你怎麽敢癡心妄想?你也不照照鏡子,你怎麽配?!我的女兒,我的掌上明珠,她從小錦衣玉食。她過得日子舒適自在隨意,她活的像一位公主。你呢?你隻是一個苟延殘喘的打工仔,你吃了上頓沒下頓,你甚至有了今天沒明天。你拿什麽保證我女兒的生活?你比她年長十一歲,我以為你懂的這些差距,沒想到你居然還厚顏無恥的來到我的麵前。請你立刻離開我屋子,你休想再見到我的女兒!”

這位夫人保持著修養,沒有說出一個髒字,卻把馬時文罵的一文不值,罵的他無地自容。

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配得上他的姑娘……

但姑娘告訴他。

“請不要在意我媽媽的話,她隻是擔心我今後的生活,並不是針對你。隻要我們在一起,隻要我們兩個好好的,她會理解你,會明白我們的愛情。”

馬時文信了,所以他更加努力的工作,為了一單生意一個人喝了一整瓶威士忌。生意談成了,他也倒下了。長期的酒精傷害了他的肝髒,也讓他內部出血險些喪命。他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他微微起身,看見他的姑娘跟一個年輕醫生說著話。

之後,他經常看見他們說話。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可他就是嫉妒了。他們那麽相配,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姑娘告訴他,這個醫生是她的校友,是個醫學博士。

“你們真相配,一定有很多話題吧……你每天都跟我說話,可我們從沒聊過那麽久。”

“你在說什麽時文?我沒有,我隻是問你的病情。”

馬時文覺得自己醜陋不堪,哭泣了。他的姑娘擁抱了他,什麽也沒說。沒有責怪,沒有埋怨。

但漸漸的,他們的差距越來越大。

“時文我們去看舞台劇吧,今天的首映我等了很久,對不起我用自己的錢買了頭等包廂的票。”

“你自己的錢?”

“額,是的。”

“你真好,還有錢去這樣的奢侈。”

“你要是……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去了。別這樣,好嗎?”

“去,為什麽不去,約上你的那位校友一起去吧……他一定能陪你欣賞,陪你聊天。你們會討論音樂、紅酒、人生,一切上流人討論的有品味的東西!”

“時文……你別這樣。我和那個人沒有,什麽都沒有,我沒有再見過他了。時文你看著我,別這樣貶低自己。”

“我貶低自己?我還需要貶低嘛?我已經很低微了,你高高在上,你是天鵝,我就是癩蛤蟆……是我高攀了你,是我讓你不自由。”

“時文!你別這樣!”

姑娘默默的哭泣,馬時文心軟了,跪在地上祈求原諒。他們和好如初,擁抱在一起。

可碎裂的鏡子永遠無法修複,馬時文的心變了,他依然愛著他的姑娘,但失去了自信失去了繼續奮鬥的勇氣,變得……怨天尤人怨聲載道。他開始覺得沒錢、窮,是世界給他的災難。

“你為什麽還買這些東西你在嘲笑我嗎?看看這些,看看它,這得用掉我半年的積蓄。你是在後悔自己跟了我是不是?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是不是?你就這樣用你那位母親的錢嘲笑我!”

“時文……不,不是的,我不買了,再也不買了。”

“你看看這個屋子,你看看窗外的這一切,你甘心嘛?不……你不甘心,沒有人會甘心住這樣的房子,沒有人!你早晚會離開我的,早晚!”

“馬時文!你胡說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說我!如果我嫌棄你窮,我為什麽要跟你在一起!”

“你終於說出來了,我窮……對我窮,你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和你那個勢力的母親看得上我!”

“夠了……你已經……不是那個我愛的人了,再見吧……”

他的姑娘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沒有接他的電話,沒有回他的信息。姑娘帶走了所有的一切,離開了他的生活。

他找到了六道交換所,用離開的愛情交換了財富。一夜之間他成為了這個城市最有錢的人,他可以去欣賞舞台劇,可以聽音樂會。他可以買豪車、喝香檳。他可以為每一個女孩買鑽石戒指,為她們買名牌的包包。

他甚至可以包下一個餐廳,一個人吃魚子醬、鵝肝。他可以買遊艇出海,去看看他曾經希望的碧海藍天,可以坐著帆船欣賞落日。他住上了最好的別墅,一切都是溫馨典雅舒適的。他甚至可以在酒桌上為難其他人,成為那個讓人喝到吐的客戶,嘲笑別人的不甘。

但……他的心是空的。他的姑娘再也沒有找過他,哪怕他的富有已經天下皆知。他身邊有無數的女孩,他甚至記不清她們的名字和臉。可她們都有共同的名字,叫欲望、貪婪、算計。

他那猶如至寶的愛情,再也回不來了。那份真摯、信任、遷就……永遠埋在了他灰暗不堪的過去,直到他死去也不會忘記。

他沒有結婚。

他想告訴他的姑娘,他愛過她,愛到失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