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換子（下）
周穎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她的眼底波瀾不驚，如同一灘死水。可她的臉上卻還帶著笑，聲音依然嬌媚。她麵對的，是個想要繼承人的可憐男人。
周穎看著馮寶森對她的殷勤，看著那些昂貴的補品、奢侈品，她想起了陸傑。
她和陸傑相識於公司，那時候她是人事經理，而陸傑隻是新來的小銷售。可陸傑卻是個性格內向，嘴笨也不機靈的人。周穎甚至跟人打賭，賭這個銷售過不了實習期。事實證明，周穎作為公司人事，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
“聽說了嗎，那個陸傻子得罪了客戶，明天就走人了。”
“又是嘴笨惹的禍吧，也不知道當初怎麽招進來的。”
“哎～周穎這人當初是不是你麵試的啊？”
“別鬧，怎麽可能是我，是我他都進不來。”
“啊哈～也是。”
陸傑離職的時候，抱著一個盒子，盒子裏隻有幾份文件、胸牌和一個計算器。周穎仔細檢查了一下，一一核對，卻沒有發現公司的數據硬盤。公司在銷售入職的時候，會將有效的銷售信息以硬盤的形式交給銷售做渠道開發。而開發出來的銷售業績，則百分之七十屬於銷售本人，並計入本年度銷售業績排行榜，為年終獎獲取資格做標準。可以說，這是每個銷售的致勝法寶。陸傑入職的時候，周穎很確定已經將硬盤交給他了，而且也留有他簽字確認的物品清單。難道……他想販賣這些信息？以前倒也不是沒人這麽幹過，可陸傑要真那麽精明，又怎麽會離職呢？
“你的數據硬盤呢？”
陸傑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笑笑。
“弄……弄丟了。”
周穎做事向來仔細嚴謹，既然公司物品有損失，自然要向陸傑索賠。因為硬盤裏有重要信息，所以需要賠付一萬元整。而陸傑實習期的工資是六千五百元，所以他還要倒貼錢給公司才能平賬。
交了賠償款，周穎和陸傑也就再沒牽扯了。在陸傑離職四五個月的時候，周穎在一次機緣巧合下，在銷售主管那裏找到了陸傑聲稱丟失的硬盤。而銷售主管的說辭是陸傑自願給他做渠道拓寬的……這樣的鬼話，誰信？肯定是這個主管欺負新人，占用新人的渠道，謀利。
周穎那時覺得陸傑很傻，傻的有點蠢。
後來周穎購買商業保險，理賠的時候又見到了陸傑。他還是那個樣子，木訥不善言辭。但做事有條理，對規章製度非常熟悉，而且非常替人考慮。周穎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也有優點。
因為賠付時間上存在爭議，所以周穎和陸傑不免多見了幾次。周穎是個聰明人，自然能感覺出陸傑對自己有意無意的獻殷勤。這個傻小子，是喜歡上自己了吧。
在之後的幾次見麵裏，陸傑也變得越來越主動。直到聖誕夜，這個一直木訥沉默的男人送了她一束藍色的玫瑰。
“我這個人嘴笨，也……也沒什麽優點，我知道我可能配不上你。可周穎，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你相信我，我會對你很好的。”
周穎鬼使神差，答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了，可她就是答應了。她不停的勸說自己，陸傑嘴笨可人踏實穩重，是個可以依靠終生的。一開始，這話她自己都不信……
直到後來，陸傑被查出白血病。那時，她終於知道了實情。
“周穎，你走吧。我……我以為我可以一直照顧你，以為我可以一直陪著你……可沒想到，我……”
“你閉嘴，我周穎像是那種人嗎？你聽著，我既然跟你在一起了，我就不會離開你！”
陸傑因為化療，頭發也掉光了。整個人幹瘦幹瘦的，一點血色也沒有，像個木乃伊。
周穎看見他眼底閃過亮光，但很快就熄滅了。
“我知道……這不是因為你愛我…是因為交換，是我拿自己十年的命交換了愛情，交換了你！”
“陸傑，你胡說什麽，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事？你別多想，我會陪著你，哪怕……哪怕你會死，我也會陪著你走到最後一天。”
陸傑遲疑了一下，最終說出了事實，將六道交換所的一切都告知了周穎。這本該是秘密，是需要遵守的承諾。但陸傑違約了，所以他從那一刻開始，深度昏迷。
那之後過了兩個月，周穎發現……自己懷孕了。而孩子的父親，已經腦死亡，成了一個植物人。
周穎告訴自己，陸傑還活著，他還有呼吸。所以，那是換來的愛情又怎樣？這個男人真真正正的存在，用心的愛她、寵她。她得到的快樂、甜蜜和幸福都是這個男人給予的，她一定要讓他活下去，哪怕……違背倫理道德…她也要做！
於是，她找上了馮寶森。
馮寶森這樣的人，又怎麽會記得身邊到底有多少女人，更不會記得誰是誰。周穎謊稱自己是個公關，馮寶森想也沒多想就信了。
周穎生的並不是很美，但卻是很柔美耐看的。稍微打扮一下，讓馮寶森眼前一亮是完全做得到的。產檢確認孩子是個男孩之後，馮寶森更是把她當做寶貝，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周穎的溫順小鳥依人，與陳純雨的高傲任性成了巨大的對比。這讓馮寶森起了個大膽的念頭，是的，他要換個馮太太。
馮寶森將馮氏集團旗下的一部分產業寫給了周穎，又重新立了遺囑，將馮氏集團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全部轉給了未出生的兒子。而其餘的那些別墅、豪車和馮氏集團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寫給了陳純雨。
算得上有情有義。
可馮寶森忘了，陳純雨這個女人的野心。直到周穎懷胎十月即將臨產，在醫院竟然遭到不明人物襲擊，險些讓他的兒子胎死腹中。周穎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馮寶森確認陳純雨與此事有關。
首富的一怒，是可怕的。
陳純雨開始深陷各種緋聞，其自有的股票也分分暴跌。她的珠寶糟竊，銀行賬戶涉嫌違法被封，別墅也被人抵押賣出。一夜之間，陳純雨從馮太太的貴婦身份，變成了個一無所有的花瓶。她的那些男朋友一看她沒錢了，也分分離開，甚至還有卷款而逃的。
“不！這不可能？！我還沒有動手，老家夥是怎麽察覺我的！”
“因為，是我讓你動的手。”
周穎和陳純雨第一次見，是在她生下一個七斤八兩的男孩後。
周穎打量著這位曾經的馮太太，笑了笑。
“是我找人來刺殺我自己，你別怪我，我隻是為了自己。那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和那些產業，我都可以給你。”
“你會這麽好心？到嘴的肥肉你舍得吐出來？”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我的愛人，病了，我需要錢一大筆錢。你給我一千萬，我就帶著孩子永遠離開。整個馮氏依然是你的，你依然是馮太太。”
“你以為你走了就沒事了？馮寶森對我早就沒有感情了，就算你走了，他也不會把一切交到我的手裏！”
“那你想怎麽樣？”
“我想要他死。當然，你不用動手，你隻要告訴我他在哪裏，在做什麽，其餘的事我會處理。”
周穎抱著孩子，看著孩子有些泛紅的小臉，心裏……刺痛了一下。馮寶森……沒有待錯過她，她卻要……
陳純雨在病房裏抽了根煙，笑起來，第一次放下了滿身的防備和那些怨恨。
“你別怕，這事我不會連累你。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那麽一個人讓我可以為他拚命。可惜……周穎…珍惜你擁有的，千萬不要放開手，錯過了就再不會有了。”
周穎在那一刻，看見了自己。是的，她在陳純雨的落寞裏，看見了自己。這個女人，在精裝之下也隻是一個可憐人。
六個月後——
我看著電視新聞，有一時的恍惚。馮寶森因為車禍……去世了？！而陳純雨作為馮寶森的未亡人，繼承了整個馮氏集團。
周穎呢？她交換的孩子呢？
難道她不是為了繼承馮寶森的巨額家產？那她是為了……為了什麽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海外療養院——
“周女士，您的丈夫目前情況穩定，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隻是…他這樣的狀況，您需要有個心理準備。維持他的生命體征可能需要一大筆費用……”
“恩，我相信你醫生。錢不用擔心，隻要他活著，費用就不會斷的。”
周穎帶著個不滿一歲的孩子，靜靜的坐在病床旁。陸傑躺著，像睡著了一樣。他閉著眼，睫毛輕微的顫動著，好像隨時能醒來。
她看著心電圖上的波動，覺得心裏很平靜。她將懷裏的孩子抱緊，輕輕的哼起了歌謠。那是陸傑教她唱的，是陸傑小時候聽過的歌謠。
陸傑……你放心，不管你還有多少時間，我周穎一定會陪著你，陪到你……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