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三章 奕先生

一大清早,老板就從外頭回來。破天荒的一言不發,看起來似乎很疲憊。這感覺就像是他被人蹂躪了一晚,帶著疲憊的……某器官回來了一樣。

當然,我是不會去過問老板的私生活。

“哎?這人怎麽了?跟霜打的茄子似得?不會……昨晚上GHS去了吧?”

“你一當警察的,嘴裏就不能有些好是不是?”

“切~這日常工作那麽辛苦,我這兒嘴上開花還不行了。得了,既然這事兒你不知道,我就再別的地方打聽打聽吧。走了啊,哦對!這麵包不錯,走了走了!”

這人,臉皮真是比長城還厚,坐這兒就開始吃,臨走還不忘了多帶兩片。我好好一袋紅豆吐司,就剩下一片了…

我將麵包叼在嘴裏,一點點的啃著。傅警官說的事,最近也算是上了頭條了。說是各公司白領猝死的案子…要我說呢,這頂多算是現在都市白領的亞健康問題,怎麽就成案子了呢…

可傅警官說,最近猝死的太多了……有點不正常,所以值得深究。不過意思我聽明白了,是因為最近死的那個,是個日本人。所以,格外關注一些而已。畢竟法醫的鑒定擺在那裏,沒有藥物痕跡、沒有傷口、生前都有熬夜的習慣,身體狀況不佳。查不出什麽別的,過一陣子也就過去了。

“謝秋!”

“啊?霧草!”

迎麵而來的……是一袋麵粉…得虧我接的快,不然……嗬嗬…

“不是……祖宗你又想幹嘛?”

“我想吃涼皮~我昨天看人家的抖音小視頻了,說是自己在家也可以做的!快!開始!”

我挑了挑眉毛,太陽穴那兒突突個沒完,我恨抖音……

我認認真真的看了過程,盤算了一下,這不到半夜根本整不出來。又是和麵、又是洗麵,還要上鍋一張張的蒸煮。真的,外賣一份十八元的涼皮它不香嗎?可惜,這事兒從來都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是洗麵完成。剩下的**要靜止三個小時,而剩下的那一團猶如麵疙瘩一樣的玩意兒。元祖宗揉吧揉吧,跟我說放鍋裏能蒸出烤麩……然後我信了,等出鍋的那一刻,我都不相信我看見了些什麽。

那是扁扁的,帶著很多氣孔的一灘…顏色還是那種半黃不白的……這東西…就像是融化的蠟,那些孔洞連在一起,隱約有一種驚悚人臉的感覺。這東西……能吃?我拿刀切開了看,我去……那個橫截麵我永生難忘。

雖然視頻裏說這玩意兒是真的可以吃,但……我覺得它還是比較適合垃圾桶。

最終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涼皮……或者說米粉終於出鍋了。這東西一碰就碎,一夾就斷。一開始元祖宗還耐著性子一點點的切成條,後來……幹脆一股腦丟進碗裏用筷子扒拉扒拉就完事。

至於最後的這個醬汁,那真是黑暗料理的典範。

“醬油搞裏頭,麻油搞裏頭……恩…蒜汁…花生醬。哦對!黃瓜和花生!好了!攪和攪和攪和……搞定了!”

最終的成品是個黑乎乎,一團團的東西。原本,顏色還算可以。但……黑芝麻醬倒進去的時候,一切就變得不那麽美妙了。

“來~謝秋,張嘴。”

“這……不要了吧,我不餓,真的不餓。”

“你嚐嚐看啊,很不錯誒!你是不是不給我麵子啊。”

“不是……怎麽會呢…唔!”

那黏黏糊糊的東西一進嘴裏,我就差點被一股子蒜味熏得直接去世。花生醬太多了,全都粘在牙齒上…奇怪的醋味混著又鹹又苦的醬油味…我一狠心咽了下去,然後……忍了不到三秒鍾,吐了個幹淨。

“額……看來是有點失敗…這個瞳瞳啊~我們外賣兩份涼皮吧。”

這個女人……自己一口不吃……嘔……

我吐了個昏天黑地,等正經涼皮送到的時候,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收拾著廚房,看著那一大碗黏糊糊的東西,差點……又反酸。說什麽也不能讓這女人再下廚房了,不然……我怕都沒命活到以後了。

“謝秋~有客人~來接客了~”

“不是……我這都要死了,接什麽……額…奕先生。”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哦,不,沒關係。你先坐,我收拾完就來。”

這位穿著銀灰色西裝,帶著金絲邊眼鏡的奕先生是一名律師,也是六道交換所少有的老客人。也許是因為律師的身份,所以這位奕先生顯得特別精明而斤斤計較。他的每一次交換,都是小打小鬧不傷根本。但與此同時,又可以滿足他想要的結果。

換而言之,這位奕先生非常的聰明。

我收拾妥當,替他泡上一壺鐵觀音。

奕先生今日,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袖扣是扣好的,領帶也打得一絲不苟,西裝上沒有折痕、汙漬。那塊名表的表盤似乎碎了,裏麵的秒針正在神經質的抖動。仔細看的話,西裝和西褲的顏色很相近,但……並不是同一套裝裏的。

在奕先生的身上,出現這樣的情況是非常稀有的。

他……一定遇上麻煩了。

“我出了車禍。”

“傷到那裏沒有?車呢?”

“死了個人…”

話茬就這麽僵在那裏,我小心打量著奕先生,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一些從沒有看到過的東西。

“我將屍體丟到了河裏,清理了車禍現場的痕跡。車……維修過了,也重新噴上了漆。血……擦幹淨了。監控,我也想辦法處理了。現在……有一個目擊證人,我在擦除監控的時候看見了…我不知道他是男還是女,我也不知道他看見了多少……”

“你要,除掉他?”

“不!不…不是的,我隻希望他可以忘記他看見的…”

“肇事逃逸……”

“根據刑法第133條的規定,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因而發生重大事故,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交通運輸肇事後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奕先生摘下眼鏡,艱難的深呼吸。

“我知道,我很清楚這些。甚至後麵的條款,我都可以倒背如流。”

“你想好了,我也不多說什麽。”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恥?謝秋,告訴我,你是不是覺得我……”

“嗯,很無恥、虛偽。”

“我……”

奕先生將自己埋在雙臂之間,發型亂了,坐姿也不挺拔了……他的雙肩聳動著,我以為他在哭,伸手想安慰一下。

可他抬起頭,臉上卻是幹幹的,隻有雙眼有一絲的紅,僅此而已。

我收回自己的手,替他加了茶水。

隻是一杯鐵觀音的時間,奕先生已經恢複了。他帶上眼鏡,仔細整理了自己的頭發。雙手交叉相握在一起,整個人坐得很直,有一種貴族式得優雅。他得聲音裏,還有一絲顫抖,但……已經無妨了。

“我要找到那個目擊證人,讓他忘了今天所見到得一切。這樣的事,對於你們而言應該隻是舉手之勞,代價……”

“嗯,代價並不昂貴,隻要你的那輛銀灰色保時捷。”

“兩百萬的車?謝秋,我們是老關係了,你不能這樣獅子大開口。”

“奕先生,我們隻談生意,不談情麵。你是我的客人,僅此而已。”

奕先生推了推眼鏡,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快,但他的克製能力向來很好。

“行,隻要這件事處理的妥當,車給你就是。”

“好,請伸手出來。”

“等等,如果車拿走了,該辦得事卻沒有辦呢?”

“奕先生,你來我們這裏不是第一次了……我們六道交換所是怎樣得品性,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了。如果你擔憂,那你可以另尋別處。”

“謝秋,你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我不回答,隻是將他的茶倒了,將杯子徹底清洗了一遍。

“行!”

“那好,協議達成。”

奕先生走後,我出門看那輛銀灰色的保時捷。人眼裏重要的到底是什麽呢?錢、權、名,還是……

“謝秋,你怎麽了?你對奕先生一直很客氣的,今天……吃槍藥了?”

“以前,他都是為了自己的案子,為了幫別人來做交換。哪怕那時他再斤斤計較,我也樂的討價還價。”

“今天他為了自己,你就不高興了?”

“我沒有那麽聖母……我隻是今天,才看清了他的醜陋。死去的那個人也許在未來擁有無限的可能,而他將那種可能徹底斷送了。甚至,知法犯法,掩蓋自己的過錯。他成了一個不願意承認自己,虛偽無恥自私的人。”

“說到底,你心裏拿奕先生當朋友的,否則一個陌生人,你何至於那麽多的感歎。得了,車不錯……但我覺著膈應,明天處理了吧。”

“嗯……好。”

我看著車,想起奕先生剛來的時候,緩緩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