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讓他去哭

就在剛才,柳明溪急中生智,隨手操起桌上的茶盞就飛了出去。

她自知耐心算不得好,但是在場的這麽多人中,比她更為暴躁的也定然大有人在。隻要她開了這個頭,事態就會朝著她預想的方向發展下去。

她惟一沒有想到的是,那人居然會是一直悶不作聲的花如影。

她有樣學樣,捧起了餐桌上還剩下大半的大碗麵照著另一人頭上扣過去。她臉上那股子狠勁兒令柳明溪都大吃一驚,看來她也是壓抑得太久了。

混亂之中沒有人看清究竟是誰動的手,或許有人看清楚了,卻當作沒看清。誰敢說這兩下砸得不解氣?眾食客麵上神色各異,但是在心中都已樂開了花。

那兩名忠王府的護衛雖然年輕輕的,但他們也是習慣了仗勢欺人的角色,哪裏肯吃這樣的虧?他們頓時怒不可遏,刷刷地拔刀相向。

一樓的食客們起初也頗為不安,這些人中多數都是普通老百姓,平常看到忠王府的人躲都來不及,可是這一回卻不同。

那裏總共也就兩人,而且身子單薄,看樣子竟連他們自己手上的刀都還拿得不太穩。也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操起手上的木凳就砸了過去。

有人開了這個頭,大堂中的其他食客也不甘落後,一擁而上,對那兩人好一通拳打腳踢。更多的人則還保留著理知,趁機湧出門外四散而去。

這些人都已吃飽喝足,如同猛獸出閘般,就憑那區區兩人哪還攔得住?

早在動完手後她們就功成身退,避到人後了,之後的發展遠遠超出她的預期。柳明溪喜不自勝地拉著花如影鑽入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七拐八拐地離開了五味居。

她本就是在京城長大,就算在夜晚也難不倒她,很快她們就已經遠離是非之地。

柳明溪找了處僻靜的小巷子倚牆而站,她緊張地環顧四周後,發現這一帶確實無人,才鬆了口氣。經過剛才那通亡命狂跑,此時她們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

此時她們不但逃出了狼爪,還讓狼吃了個悶虧,柳明溪隻覺得暢快無比。

回顧這一個時辰來的經曆,真叫一個驚心動魄!花如影一臉崇拜地望著她,“姑娘,你可真行,我,我今天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柳明溪絲毫不以為忤,不無自得地說道:“不必太佩服我,這都是從小練出來的,好些年沒有這麽幹,都已經手生了。若是早幾年,我能耍得他們團團轉。”

她終於明白,其實她從來就不是個文雅的人,卻為了趙政霖學著文雅。她做了那許多傻事,結果隻是白白招人怨而已,而今她隻想做回那個自由隨性的自己。

花如影則大吃一驚,折騰這麽一出都算不得耍得人團團轉嗎?

看著花如影,柳明溪就想到方才她捧起麵碗狠狠往那名護衛臉上扣去的凶悍麵孔,再想到她在趙世忠麵前,如同驚弓之鳥似的怯懦模樣,這簡直是兩個人。

柳明溪不禁好奇地問道:“我早就想問問你,為何那麽怕那個死胖子。”

按照柳明溪的理解,趙世忠那樣的人,應該是讓人覺得惡心多過害怕。

一提起趙世忠,花如影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小聲囁嚅道:“他,他要非禮我,嚶嚶……”

趙世忠的那點愛好,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此,柳明溪毫不意外,她凝眉追問道:“然後呢?”

花如影泣不成聲,“然後,然後我拔出發簪一通亂刺,結果他暈過去了,嚶嚶……”

柳明溪有些不敢置信地望了望瑟瑟縮縮的花如影,倒是沒想到,她居然還敢對趙世忠下手。難怪他會大動幹戈地來抓她,進而把自己也牽連在內。

她沉吟道:“你刺傷了他?”

趙世忠的背景很是強硬,而且他絕對算得上睚眥必報。按照柳明溪的理解,若是她果真傷了趙世忠,那倒也可以理解她的驚恐萬狀。

畢竟一個平民百姓傷了皇室子弟後逃亡,若是被他抓到了,那的確會很難有活路。譬如說她,倘若不是仗著離京在即,她也不敢對趙世忠那個豬頭下如此狠手。

花如影顯然是怕極也委曲極了,她說話時帶著些許鼻音,她的聲音還有些顫抖:“沒有,我心慌意亂,一下都沒戳中,可他閃躲時撞到了床柱子。他,自己把自己給撞暈過去,我便趁機跳窗跑掉。”

柳明溪頓時覺得這花如影簡直深不可測,她不但敢對趙世忠對手,而且她居然能在傷了那廝後還從他手上逃脫!即便放眼整個京城,又有幾個女子能做到?

柳明溪頓時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她有些好奇地追問道:“那他得逞了沒有?”

花如影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眼神中滿滿的興味盎然。她驚恐不已地連連擺手,抽抽噎噎地說道:“沒有,沒有!他那時都暈過去了!”

柳明溪頓時覺得自己的感受有些難以言狀,她左思右想,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何要哭?不是應該他哭嗎?”

花如影一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厚厚的雲層逐漸被寒風吹得散開去,隱藏在雲層之後的弦月便徐徐露了出來。

花如影望著柳明溪,少頃,她終於止住了抽泣,“我覺得,你說得有幾分道理。”

柳明溪忽然笑了,她還以為花如影是個木頭美人,沒想到她才是狠角色。她敢用發簪刺趙世忠,還敢端著大碗麵衝到人前,再將它扣在那名忠王府帶刀護衛身上。

不論她是如何動的手,她絕對算不得軟弱,至少,在她骨子裏還是有氣骨氣的。

重要的是,放眼整個京城,有幾人能讓趙世忠吃憋?柳明溪讚歎道:“真有你的!”

花如影連連搖頭,“不,不能和姑娘比,你直接可是將他給撞暈了。”

方才,在牡丹廳裏,柳明溪明明知道那間小暗房裏窩著趙世忠的六名護衛,她居然也敢對趙世忠下狠手。

直接揪著他的腦袋往地板上狠狠地撞了好幾下,活生生將一個大男人磕暈過去。

她一邊揍人,一邊還發出那種羞人的聲音,讓人不忍直視。

柳明溪心情很不錯,她促狹地說道:“何必過謙,你可是讓他自己將自己撞暈過去了。可謂智慧與美貌並重!”

花如影局促不安地否認,“沒有,完全沒有的事。”再說下去她就要哭出來了。

柳明溪說這些的本意也隻是想放鬆一下,誰知她緊張成這樣,頓時也說不下去了。

花如影此時可沒有她那麽輕鬆,她滿麵愁容,哽咽著說道:“我孤身一人來京投親,萬萬沒想到,剛到京城就……投親不成,反倒惹下了禍事。那可是忠王世子啊!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委實不知該何去何從。”

花如影初來乍到,整個京城也沒有什麽可以讓她依附的勢力。這世道向來是男子為尊,良家女子拋頭露麵的極少。若非迫不得已,良家女子不會願意為伎。像花如影這般柔柔弱弱的女子若是為了養活自己,隻能成為伎子……地位何其低下。

眾所周知,這些年來,京城的花樓姑娘折在忠王世子手上的實在多不勝數。

不幸的是,花如影一出道就遇到了臭名昭著的忠王世子。更為糟糕的是,她還得罪了這位惡霸,這確實是有理由感到惶恐不安。

柳明溪多少明白了她的苦處,想到她正好也要亡命天涯去了,有這麽個伴應該會挺不錯。想著真要去逃亡,不免覺得有幾分悲涼,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若說從前,那還真是沒法子,如今可就不同了。”說罷她趕快扯了花如影往陰暗處一躲,在她們不遠處的巷口有人經過,雨後寂靜的小巷很快就再次空無一人。柳明溪謹慎地環視了一番周遭,她鄭重其事地問道:“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花如影心中一動,又驚又喜地望著柳明溪,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果真有法子?”

柳明溪胸有成竹地頷首,打趣道:“咱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一回了,那可是過了命的交情,哪能騙你啊。”

花如影一臉期待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