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不速之客

暮色中,誠王前腳剛離開五味居,後腳這樓下就呼拉拉地來了一大幫子人。看到那群凶神惡煞,狀如匪徒的壯漢,正在門外迎來送往的小二連頓時腿都開始發軟。

一名機靈的夥計急急忙忙進了內室去請掌櫃的出來。

轉眼間,那群人已全數湧進了五味居,那架勢看著還真叫一個氣勢磅礴,盛氣淩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些人是奉旨前來抓犯人的官差,可他們顯然不是。

此時五味居的一樓大堂和二樓隔間都早已坐得滿滿當當,可謂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卻因為這群不速之客的來臨而驟然安靜下來。

掌櫃的匆忙迎了出來,遠遠看到為首那人,那張老臉頓時一白。那人長得有些胖,大圓臉,大肚腩,走起路來腳步虛浮,不正是整個京城最大名鼎鼎的忠王世子!

看他這副模樣,竟像是已經醉了?掌櫃的心中惶惶,卻也隻得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趙世忠是顯然是喝了不少,他大著舌頭嚷嚷著,“給,給爺包-包-間,爺要最,最-最好的包---間!”

掌櫃的趕緊滿臉堆笑地拱手道:“見過世子爺,今兒包間裏都有貴客在,請稍等片刻,容小人去讓人先去瞅一瞅。”

“啪!”趙世忠隨手就呼了他一巴掌,他眯著一雙小豆眼,指著掌櫃的鼻梁就開罵了。“你,你說,什,什麽?你,腦子沒病吧?你敢讓,讓本世子爺等等,你,你這五味居好大的臉麵,這是不想在京城開了不成?滾,滾,滾一邊去!”

這話聽得人直皺眉,費勁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結巴呢。覺得有些好笑,隻是誰也不敢笑出來,趙世忠向來為所欲為,無惡不作。誰會願意得罪那麽個紈絝?

事實上說他是紈絝都算得上是對這紈絝二字的汙辱。放眼整個京城的勳貴世家子弟,那許許多多的紈絝,卻找不出一個比他更混帳的來。

偏偏他還是忠王世子,親爹是當今的皇長子,更何況他還有強大的外家。他的後台硬得怎麽砸都砸不碎,人人都隻得對他敬而遠之。

平常他並不愛上五味居這樣的正經食肆來用膳,可是今兒他是怎麽了,吃飽喝足還往這裏鑽是什麽道理?

忠王世子看上的包間必定是最大的那間牡丹廳,然而牡丹廳裏卻是有人在的。若是誠王在場,或許他還能鎮得住這忠王世子,可是好巧不巧,他剛剛走了。

他若是真走了倒也好,可是偏偏屋子裏還留著一位嬌客,誠王等下還會回來,卻不知道什麽時候。

這會兒連菜品都還沒上齊呢,若是讓人騰出包間來,未免太不厚道。誰不知道誠王也不是個好惹的,他一個生意人膽敢和王爺叫板嗎?那肯定是萬萬不敢!

思來去,他兩邊都得罪不起,掌櫃的麵有難色,“世子爺,世子爺,今兒的包間都滿了,您看是不是先讓小人去商議一下,看哪邊的貴客可以……”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已經被一掌拍開。

趙世忠固然是個草包,但他身邊的一眾忠王府護衛可不是,得到他的示意,一個凶神惡煞的護衛霎時上前,將人推出去老遠。

掌櫃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老半天都起不來。

趙世忠用力地睜了睜小眼,那雙小豆眼長在一張圓胖的大臉上,顯得有些可笑。他的一雙小眼睛裏迸出的那股子狠勁卻不容小覷,顯示此時他已經動了火氣。

他抬起下巴,環顧四周,哪還有半點醉酒的模樣?他特地覷了倒地不起掌櫃的一眼,“爺倒要去看看,什麽樣的貴客敢跟本世子爺搶包間。”

“閃開!閃開!”

說時遲,那時快,趙世忠的護衛已經一窩蜂似地衝上樓去。

這分明是衝著那包間裏的人來的!想到那包間裏的嬌客,掌櫃的知道事情有些大條了,“世子爺!”這種時候哪裏還有人去理會他?

三樓包間裏柳明溪剛剛飲完一杯紫得發黑的果酒,入口清冽,回味甘爽,她有些意猶未盡。她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何況她這次是跟著趙政霖出來的,不敢多飲。

她擱下手中的酒盅,端起了麵前的細瓷描金邊茶盅,小抿了一口茉莉香片,淡淡的茉莉得隨著溫熱的茶湯漫入口中。

屏風那頭有名琴娘正彈唱著時下京城最流行的曲子。叫什麽名來著?哦,剛才好像說這曲子叫做《金縷衣》。

光聽名字就會覺得好生雅致,可惜有人被一道聖旨急召入宮,無福消受。偌大的包間裏就剩下她一人享用這一大桌子美食和欣賞美人。

琴聲悠揚,嗓音婉轉。

“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

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問

……”

柳明溪聽得饒有興致,原來這般品著美酒,聽著曲兒,再隔著薄薄的一層紗欣賞美人朦朦朧朧的倩影,還真是別有一番趣味。

趙政霖那個人形大冰塊,平常居然還是挺有品位的,吃個飯還會安排個美嬌娘在旁唱著小曲兒。到底是王公貴胄,完全不像柳家的風格。

雖然柳江龍官至尚書,但是柳家的生活真的極不講究。以早膳為例,一家人早上起來也就吃點煎餅配小米粥。

聽劉管家說,京城的貴女一般早上都會準備一大桌吃食,然後淺嚐輒止,餘的吃食那都是賞給下人的。

像她這麽把一桌子吃食全吃了的,那簡直是聞所未聞。言外之意,柳明溪也懂,說她沒有貴女風範,倒像是個下人。

再說下人,柳家總共就三位主子,所用的下人也不多。

劉管家說京城的貴女可不會這樣,每每用膳,屋子裏都會候著一大幫子下手侍候著。像柳家那副樣子,說好聽起叫樸素,說難聽點,那就叫破落,窮酸…

柳明溪也無從反駁,畢竟在柳家真的從來沒試過一頓擺那麽多吃食,也沒試過吃飯時讓一屋子下人在旁邊看著,更沒試過邊吃飯邊聽曲兒。

再看這一桌子精致到極點的吃食,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當年做的那些,其實她做得也不錯,色香味俱全,惟獨談不上精致。

特別是她精心烹製的牛肉,那就更不用說了,味道是好,看著卻有些難以入眼。紅褐色一塊塊或黑漆漆一條條,看著簡直不像是吃食,更何況誠王不食牛肉。

好像越了解他,柳明溪就越理解他對自己的態度,人家還真沒有看上自己的理由。

罷了,反正再過幾天就離開京城,從前的事,不論她放不放得下都隻得放下了。

正當她要動筷子,忽然聽到包間外一陣喧嘩聲響起,隱約還傳來了打鬥聲。

柳明溪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也不敢貿貿然開門。

要知道她今天出門可是穿了女裝,要做什麽都不方便。

她起身踱了幾步,卻發現那屏風後的美人兒不知何時已經瑟縮在那裏,一臉惶惶,渾身抖如篩糠。若說她還不知道外麵究竟是些什麽人,或發生了什麽事,又怎麽會怕成這樣,莫非她真知道些什麽?

柳明溪突然心生不祥之感。

“砰-砰-砰---”牡丹廳的門被人從外麵重重地踹開來。

幾乎是在同時,一群壯漢魚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