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一石多鳥(上)
翌日,晨光微熹。
“嘭嘭……”
柳明溪一大早就被一陣響亮的拍門聲給震醒了,她費力地睜開朦朧的睡眼,一時有些不明所以。
要知道她來到這裏有七八天了,除了錢嬤嬤以外,還從來沒有人找過她,至少明麵上是這樣。可錢嬤嬤不會這麽早來這處小院,來的是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
柳明溪睡眼惺忪地披了件衣裳,起身下榻,她打著嗬欠,踱至門口,取了下門栓。
“吱---呀---”房門被打開來,她抬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柳明溪怎麽也沒有想到,一早來拍門叫醒她的人居然會是杜鳴生。
更為古怪的是,他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杜鳴生看清了她時,他的神情不禁有些忡怔。
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好好看過她,他知道柳明溪有一副美麗動人的好皮囊,但十九歲的柳明溪,似乎更美麗了。
晨光中,她柳眉紅唇,膚光勝雪,墨色的眼眸清澈的沒有一絲雜質。即便不施粉黛,依然嬌豔明媚的模樣,令他有些移不開眼去。
柳明溪望進那雙看似和煦,實則淡漠至極的眼眸,杜鳴生向來不掩飾地對她的不屑、不恥、鄙夷、憎惡……此時他的琥珀色眼眸中卻夾雜了些許她看不懂的情緒。
他麵上的表情有怔,忡也有些不自然。
四年了,她還從未在杜鳴生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
說起來,柳明溪和杜鳴生向來不太對付,在醫穀時他就莫名地不喜歡她。
柳明溪也同樣不喜歡杜鳴生這個人,雖然他救了她的命,但是他搶走了一諾。
不僅如此,他還肆無忌憚地威脅她,他騙她,他把她送回了趙政霖身邊,他對她百般嫌棄,他還隨時隨地會用譬如禍害、蠢婦、賤婦……這樣的字眼來辱罵她。
世人眼中溫文儒雅的杜神醫,他的罪行在她這裏多不勝數,簡直罄竹難書。
悲催的是,柳明溪非但不能在他麵前流露出不滿,還得謹言慎行,低三下四地討好他,巴結他……因為一諾就在他手上。
柳明溪猛地記起來,自己可是剛剛鑽出了被窩,直接來應門的,少不得還是一副蓬頭垢麵的模樣。而杜鳴生何其挑剔的一個人,定是驚到他了。
那可如何是好?
柳明溪緊張不已,她趕緊背過身去,手忙腳亂地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裳,又以指代梳,理了理披散在身後的發絲,束成一個發髻。
她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儀容,這才朝他福了福身,恭敬地道了聲,“主子。”
杜鳴生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他似乎沒有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麵上帶著些許興味。
“咳!”杜鳴生清了清嗓子,他硬生生地側開眼眸,說了句,“不必多禮。”
一道明媚的陽光自不大的窗口傾灑而下,映襯著平鋪於地麵的石板上隱約泛起了點點光亮。
陽光將投射在地麵的那道曼妙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杜鳴生的眼底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撇開臉去,好像什麽都沒看到似的。
他端坐在小桌邊,看著錢嬤嬤帶人為他們兩人擺上早膳。
末了,他揮了揮手,錢嬤嬤便帶著兩名小丫鬟退出屋外。
柳明溪心中忐忑,她悄悄拿眼望向穩坐如山的杜鳴生,卻依然看不懂他的表情。
杜鳴生覷了眼畢恭畢敬地侍立在旁,麵帶惶惶之色的柳明溪,心情莫名有些煩躁。
她的心思向來澄澈,根本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想法和情緒。杜鳴生自然知道此時此刻的她正在打什麽主意,無非就是一諾罷了,而他也正是因為一諾而來。
他盡量控製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緒,平靜無波道:“坐吧。”
柳明溪依言坐下來,她之所以待在這裏中,是為了等待杜鳴生的出現。
如今好不容易見了他,柳明溪很想問問他一諾近況如何,身在何處,她還想問問他,一諾還記不記得她這個娘,更想問問他要怎麽樣,她才可以見到一諾……
柳明溪有一肚子的問題,可她不擅長揣度人心,還不知道他的來意。
她惟恐自己說錯了話,惹惱了眼前這位陰晴不定的杜神醫,或者說瑞顥國大皇子,那就再也見不到一諾了,她不敢貿貿然開口。
杜鳴生心中有萬千思緒在翻湧浮現,同樣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兩個人都有些出神,杜鳴生再看了眼拘謹得過了頭的她,緩聲道:“吃吧。”
柳明溪微微頷首,答了聲“是。”便取過玉箸,吃起了桌上尚且帶著熱意,金黃中綴著誘人翠綠嫩蔥的雞蛋煎餅。
杜鳴生並沒有動手,而是一味直愣愣地看著她有些鼓鼓的腮幫子,和泛著油光的嫣紅小嘴出神。
他不記得他們是否曾經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用膳,畢竟他們從來都是不對盤的。
而今,他卻……
不得不說,眼前這副畫麵實在是太古怪了!
柳明溪渾身不自在,卻不敢表現出來,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吃著麵前的早膳。
各懷心事的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於是乎,屋內的氣氛便有些僵。
直到柳明溪將一桌子吃食都吃進了肚子裏,她才鬆了口氣。
她望著桌上空空如也的盤碗,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忽然,她發現杜鳴生麵前的玉箸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吃完了兩人份的早膳,回過神來的柳明溪急忙連聲道歉,“對,對不起,主子,我,我都吃完了。”
杜鳴生也如夢初醒般,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些許驚訝之色,唇角則微微揚起,和煦道:“嗯,沒事,我不吃。”
他在心中感歎,原來一諾胃口好竟是像她,幸好,隻是胃口像她……
杜鳴生並不知道,他隨口說的那句“我不吃”,差點將柳明溪嚇得魂飛魄散。
候在屋外的錢嬤嬤聽到動靜,她指揮幾個小丫鬟進來撤走盤碗,在他們麵前放上兩盅熱騰騰的香片,便再次退出屋外。
杜鳴生顯然沒有離開的意思,柳明溪坐臥不安。
屋內再次陷入新一輪的漫長死寂。
柳明溪很清楚杜鳴生有多麽不喜歡她,也知道他有多麽不想看到她,所以說,他絕不可能單純地來陪她用早膳!
柳明溪明白,他應該有什麽難以啟齒的要求,才會破天荒地待她如此和善。
她鼓起勇氣,硬著頭皮問道:“不知道主子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
杜鳴生再次怔了怔,這種事,能算吩咐嗎?
昨夜,書房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隻有他齊腰高的小一諾將他剛剛寫完一張字帖,呈到他的麵前的書案上。
杜鳴生隻看了一眼就埋頭繼續看賬冊。
他的字跡還有些稚嫩,但是書寫得很端正,每一筆每劃都有棱有角,顯然是用心寫的。對於一個三歲的孩童來說,這無疑是個難能可貴品質。
而且他的天份之高超乎杜鳴生的想象,並不亞於自小有著神童之稱的阿征。
半晌,杜鳴生抬起頭來,望了眼書案旁邊那個小小的人兒,他正繃著張小臉地候著。
杜鳴生的麵上浮起一抹淺淡的笑顏,他隨口問了句,“你都抄完了?”
一諾脆生生地答道:“抄完了。”
杜鳴生讚許地朝他笑笑,“寫得不錯。”
一諾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爹,您交待我的事,我都做到了,您說過,在我生辰那日,會帶我去見我娘。”
原本正要繼續埋頭做事的杜鳴生驀地抬眸,正色問道:“你,想和她一起?”
一諾想了想,答道:“想,我想和爹娘住在一處。”
“嗬,住在一處?”杜鳴生不禁苦笑道:“那隻怕是不能。”
一諾不解道:“爹答應過我,會讓我見她。”
杜鳴生點點頭,“是,你可以見她一麵,但是隻怕不能和她住在一處。”
他們三人怎麽可能會住到一處?
一諾問出一個他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個結果來的問題,“娘,她另嫁了嗎?”
“另嫁?”杜鳴生想了想,敷衍道:“或許吧。”
說起來,他也正為這事發愁呢。
阿征那小子,精明了半生,一遇到到她就犯傻,居然還心心念念地想娶她進門。
柳明溪是什麽人?那可是趙政霖的棄妻!
阿征若是娶了柳明溪,慕容家的顏麵將置於何地?太亂來了……
沒想到,阿征的事尚未完全解決,一諾這小子又說要和她生活在一處,準確的來說,他希望的是他們三人住在一處。
這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