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十章妻離子散

早春的清晨,迎麵而來的風冷冽得像是能割下肉來的刀子,昨日的陽光已經沒了蹤影,唯有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夜裏一直下到天明時分方止。

雨剛停,趙政霖便再次啟程,他孤身一人在黎明時分遼闊的荒原飛馬踏泥,隻為能早一刻趕到那裏。

趙政霖來到雲城時,這裏已是城門緊閉,城門外的人漸漸得聚得越來越多,再看到城門遲遲不開,不禁議論紛紛。

“雲城不是有燈會?怎會在這種時候封城?”一名嬌俏的黃衫少女翻身下馬,她的身後跟著一名中年男子,也隨她一起下了馬。

“既然是封城,定是發生了大事,我去看看。”黃衫少女,踮起腳尖來,想要看看人群最裏麵的告示。

“可不是嗎?昨天晚上長寧燈市發生了一起慘案!”插話的是一名長得短小精幹的中年男子。

“你個晦氣鬼,休要拿道聽途說之事出來聳人聽聞。雲城可是天子腳下,我才不信能發生那等大事!指不定等下城門就開了。”錦衣男子不屑道。

“錦兒,我先帶你去海邊走走。”說罷,他扯了扯正要往人群中擠的黃衫少女。

“先等我看看那上頭寫了什麽。”黃衫少女奮勇前行,終於來到了城牆邊,錦衣男子緊隨其後。

“信不信由你!”中年男子歎了口氣。

他本就長得不怎麽好看,偏還麵有頹色,哀歎連連,讓人不願意靠近他。

雲城年代久遠,這裏靠山臨海,風景如畫。不多時,原本要進城遊玩的人們便四散去別處賞景,依然堅守在城門外的人也為數不少。

“你方才所說,可真有此事?我原還想著要去看看這聞名遐邇的長寧街燈市。”一身粗布衣衫的男子有意有無意地向他搭訕道。

如果柳明溪看到的話,定會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聽說長寧街血流成河,積骨成山。”李達開麵有愁容,他自嘲地笑笑,“隻是誰都不信就是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曉?”翼順著他的話問道。說話間,他看了眼不遠處一身緇衣仍顯得鶴立雞群的趙政霖。

“昨兒晚上就封城了,有人看到城中有兵馬專程將屍體一車車運到城外。”李達開神神秘秘地附耳道,麵上不無懼色。

“那你還來做甚?”翼詫異道,“按說,你不是該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嗎?”

“我的妻兒都在雲城,怎能不來看看?就算進不了城,我也得天天守著才安心。”中年男子笑了笑,“有事把妻兒撇在那裏,獨自逃生,又豈是大丈夫所為?”

翼的臉色頓時有些變幻漠測。

“兄台不必擔憂,令夫人和令公子定會平安無事。”翼絞盡腦汁才說了這幾句安慰人的話來。

“希望如此,否則我就妻離子散了。”中年男子忽然問道:“兄台因何也整夜守在這裏?”

翼微微一滯,事實是他兩天前跟在趙政霖身後出發,可他一直不敢跟得太近。

昨夜突降大雨,他失去了目標,卻也不敢有絲毫耽擱,隻得冒雨前行。

翼來到城門外時天都還沒有大亮,他知道雲城守衛森嚴,特意把自己偽裝成莊稼漢的模樣守在城門外,等待機會進城。

他本想到雲城後,暗中保護,爭取戴罪立功。

後來才發現,他無意中竟搶趙政霖一步到達。

先前他隻不過和這名中年人打過一次照麵,翼沒想到人家居然也能記得他。

“別提了,我家夫人前些日子也來了雲城,我是奉命來接她回去的。”翼覷了眼趙政霖,發現他的臉色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他暗暗鬆了口氣。

上元節,燈會,妻兒,妻離子散……趙政霖思緒萬千。

回想當初,他們正是在花燈節相遇,轉眼竟已過去七年之久。

他猶記得初見時,柳明溪的年歲雖然不大,卻生的十分高挑,她麵若桃花,眨著一雙明淨無瑕的美眸,直勾勾的盯著他。

趙政霖常年隨軍征戰,沾染了滿身的殺伐之氣。

毫不客氣地說,平日裏,倘若有誰偷看他,但凡被他冷眼一掃,多數女子會低下頭,膽小的還會腿軟。唯獨她一臉欣喜地迎上了他審視的目光,麵上不無驕矜。

即便在多年以後,他仍忘不了那雙純淨的黑眸,如此璀璨,如此奪目。而當時,他隻覺得這女子太過大膽、太過輕浮,心中便直覺地有些不喜。

之後,他們的命運便緊緊地糾纏在一起,確切來說,是她不顧一切地纏上了他。其實那時的他根本沒有給過她任何回應,連一個和善的眼神,他都不曾給過她。

柳明溪卻渾不在意,似乎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心悅他,完全不知道羞恥為何物。

要知趙政霖自小生長在深宮,在各種陰私中長大。他十二歲那年還差點著了女人的道,從此以後,他對女人,尤其是主動的女人再也無法生出憐憫之心。

說到底,他在男女之事上是有些心理陰影的,久而久之,這個陰影在他心中形成了偏見,而這種偏見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根深蒂固。

毫無疑問,他對過於主動,過於熱情的柳明溪是從骨子裏感到排斥和反感的。

柳明溪卻仍不顧一切地嫁進了誠王府……趙政霖曾經深深以有這麽個名義上的妻子為恥。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將她當成誠王妃,或者說他的發妻。說到底,他那時隻不過審時度勢,用誠王妃這個頭銜換取了柳江龍手中的某些東西罷了。

三年後,他需要收回這個頭銜之際,他毫不猶豫地寫下一紙休書。那時他還不知道,正是那封休書,讓他妻離子散。

趙政霖漸漸明白過來,他對她並非全然無情。相反,他其實很願意將這個深愛他的女子留在身邊,也願意給她一個合適的名份,甚至還願意讓她生下自己的骨肉。

趙政霖原以為與她重修舊好是順理成章的事,漸漸地他發現,她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滿心滿眼隻裝得下他一人的柳明溪。

再相逢時,她渾身如同帶了利刺令他再難靠近分毫。不僅如此,她還總是想逃。

可他仍不願意放手,他不斷地付出努力,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他們非但沒有和好,反而發展到針鋒相對的地步。

當然,他其實也明白,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好過,又哪兒來的和好如初?

直到生死攸關的時刻,她才肯向他吐露心跡:

“趙政霖,你知道嗎?我曾經愛上一位蓋世英雄,還不顧一切地嫁給了他。可他很嫌棄我還冷待我,他總是拒絕我的討好,他從不許我接近他分毫,他還放任他身邊的人唾棄我、傷害我,就算他最後休了我,我也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他從來都不曾愛過,自始至終都是我在一廂情願,是我非要嫁給他,是我自己總想著去討好他,結果卻總是惹人嫌,所以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他做什麽都是對的,不對的那個人是我,一直,一直都是我。”

她還是愛他的,隻是那個被他傷透了心的小女人,一直別扭得不願再承認罷了。

趙政霖心底有慶幸,也有滿腹的心酸。

他多想對她說他也……可是那句話明明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怎麽也說不出來。

他們本來是夫妻,卻成了這般光景,而這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的,何其諷刺?

好不容易才從人堆裏鑽出來,錦衣男子陪著笑,低低說道:“錦兒,依照告示所說,城內正全城緝凶,指不定今日都不開城門。我先帶你去海邊走走,散散心,如何?”

黃衫女子扯了扯韁繩,一臉意興闌珊,四處張望。

錦衣男子正想再說點什麽,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快看,那裏有人,有人落水了!”

錦衣男子定睛一看,不禁也驚叫出聲,“真有人在水裏!那人好像還活著!”

趙政霖驀然回眸,護城河邊有一抹紅正浮浮沉沉,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是……他毫不猶豫的躍下湍急的河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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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王帶著遺憾重生至他們初遇那一年,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去柳府提親。

誠王:柳老,晚輩愛慕令千金已久。

柳江龍:這……

柳明溪:爹爹,我才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