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八章狂蜂浪蝶

柳明溪識相地把手中的棉布放下,她低眉斂目,恭順道:“公子想要什麽樣的衣裳,我幫公子做就是了。隻是,我身上沒有銀子……”

聽了她的話,公子頓時又氣結,他怒氣衝衝地背過身去。主動為他做衣裳,和迫於形勢,隻得幫他做身衣裳,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公子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非要跟她計較這其中的區別,他更不知道為什麽那麽想讓柳明溪為他做一件衣裳。離上元節就半個多月,現在可不是慪氣的時候。

公子回過身來,嗡聲嗡氣地嗯了聲。

頓了頓,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來,凝眉問道:“做衣裳是不是挺麻煩的?”

柳明溪怔了怔,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點頭,“嗯。”

當然麻煩!做件衣裳可要好些日子呢,就算她日夜穿針引線,少說也得大半個月。

再說,給公子這樣不缺衣裳還百般挑剔的人做衣裳最沒意思了,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衣裳,到時還不道會被他怎麽嫌棄。

柳明溪暗暗歎了口氣,不禁又想起了在浣花院那幾年,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她三年來給那人縫的衣裳都夠裝幾車了,隻是從來也沒有見那人穿過,一回都沒有。

“那就先做點不太麻煩的,在上元節前做完。”公子說道,頓了頓,他補充道:“往後再給我做衣裳。”

“哦!”

柳明溪聞言,頓時鬆了口氣,心中如釋重負。

雖然她不太明白,公子說的上元節前做完是什麽意思,不過他總算改變了主意,這一點足以讓她感到竊喜。

公子好奇地覷了眼她,試探道:“那,你準備給我做什麽?”

柳明溪向來嘴巴比腦盤略快,她不假思索道:“繡帕。”

照她的想法,選一小塊質地上乘的軟綢,用線色絲線在上頭繡朵白色祥雲,公子應該會喜歡,而且這是最容易的。倘若是在上元節前繡塊帕子給他,那就簡單了。

至於公子說的“往後再給我做衣裳。”她完全沒放在心上,誰知道他指的往後是什麽時候?說不定隻是給她個台階下,她怎麽能那麽沒眼力勁兒,果真跑去獻醜。

公子微微凝眉道:“你見過我用繡帕?”

柳明溪一愣,姿態若仙的公子,手上捏一塊繡帕,那畫麵好像哪裏不對勁?她如實回答道:“沒有。”

公子的唇角微微彎起,醉人的眼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他提議道:“你,替我做個香囊。”

香囊啊,那個也容易,一天就能做好,隻不過……柳明溪渾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盯著公子。香囊自古便是男女定情的信物,他會不知情?

柳明溪以為他可能是說笑,然而他的神情並無半分戲謔之意,隻是認真地看著她。任她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公子為什麽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柳明溪不禁懷疑,莫非依瑞顥國的風俗,大家相互送香囊,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兒?

公子指了指腰間,解釋道:“我沒有香囊。”那裏的確空空如也。

柳明溪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麽,小柱子已經搶先開口嚷嚷,“公子,公子……”

公子臉色一沉,不悅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小柱子被公子瞪了一眼,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哪還敢再開口說話。

柳明溪略微沉吟後,還是應了下來,“好。”她對衣食父母向來恭順無比。

公子不悅地挑眉。“嗯?你叫我什麽?”

柳明溪趕緊改口,麵帶笑容地叫了他的名字,“征。”

雖說她也知道,他們如今隻是假裝成未婚夫妻給外人看,但是這個顯得異常親密的稱呼仍然讓她感到頗不適應,何況他們正詭異地討論著是否送香囊的事。

公子聞言,朝她莞爾一笑,如同和風霽月般動人,他得寸進尺道:“咳,還有,我也沒有繡帕。”

“咳咳咳!”

柳明溪還來不及說什麽,一旁的小柱子已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頓時咳個沒完。

小柱子一通猛咳,白淨的小臉漲得通紅。

公子可真會睜眼說瞎話!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多少貴女想方設法地把自己親手縫製的香囊送到公子手上,小柱子早已經數不清。而公子明明隔三差五就讓他一匣兩匣地抱出去丟掉,他還感到可惜得很呢。

他會沒有香囊?

繡帕那種東西就更不用說了,多的是姑娘往他那裏塞自己的繡帕。小柱子悄悄看過,那些繡帕不用料子好還繡工上佳,就是拿來開間鋪子都夠了!

那都是他自己不想用好不好?可公子竟然說他沒有繡帕!

他說這種話不虧心嗎?他說這種話,也得有人會信才行是吧?

小柱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地望向公子。

公子板起臉,危險地眯了眯眼,一個眼神掃過去。小柱子頓時噤若寒蟬,啊啊啊,公子的眼神好可怕!

沒等公子再次說狠話,小柱子已經可憐巴巴地抱著布料折回馬車上去了。

柳明溪雖然不知道小柱子原本想說什麽,但他顯然惹到公子了。為了息事寧人,她幹脆地答應下來,“好,再加一塊繡帕。”

公子聞言,麵色霎時晴朗起來,他含笑覷了眼她。

俊逸出塵的俊臉一派雲朗風清,那雙沉靜深邃的眼仿佛也因此而彎起了迷人的弧度,淡粉色的薄唇揚起,竟給謫仙般的樣貌也染上了幾許邪魅的氣息,誘人心魄。

柳明溪當然知道公子這身皮囊長得有多出眾,隻不過她從來不曾有過遐想,也就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

可是街上這許許多多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不同,她們在麵對公子的傾世笑顏時根本就無法淡定。尤其是小柱子已被他嚇走,少了那一層阻隔,姑娘們更加肆無忌憚。

“公子!這是我新繡的香囊,望笑納。”

“公子,這是娟兒親手繡的鴛鴦戲水帕子……”

“公子,公子!秀秀願每天為公子繡香囊和帕子。”

“公子,等等我。”

……

公子遇到過無數犯花癡的女子,但是他何曾見過這樣的狂蜂浪蝶?頓時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柳明溪眼明手快地拉著公子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些人。

直到閃進一條人際罕至的小巷子裏躲避,公子仍然心有餘悸,剛才那幫身材粗壯的女人,好像恨不得要將他生吞了似的。

他極少上街,從來就沒有到過這種市集上走過,自然沒有人認得出他來。他活了二十三年才知道,原來逛街是件這麽凶險的事。

公子驚魂未定地看了巷子口一會兒,這才安下心來。他側過臉,正好看到柳明溪嘴角卻有一絲莫名的笑容溢出,覷著他的那雙晶亮眼眸早已笑意滿含。

“你在笑我?”此時,公子臉上已經仙氣全無,好似成了一個窘迫狼狽的少年郎。

“我沒有!”柳明溪小嘴抿起,盡量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量著這不知名的小巷。來到雲城前,她已經仔細研究過輿圖,隻是這樣的小巷子,她卻沒有留意。

“你明明在笑。”公子的神色越來越不淡定了。

“公子,你看錯了,嗬哈哈……”柳明溪看到他那麽較真的樣子,終於還是徹底繃不住,她大笑不止。誰讓公子尋她開心,竟在大街上說讓她給他繡香囊和帕子。

所以說,在瑞顥國,香囊和繡帕都一樣可以作為男女訂情信物?柳明溪臉上的笑容漸漸凝住。

香囊是公子提的,繡帕卻是她說的,而且他們好像已經談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