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七章故人重逢

遠在千萬之外的山南城,同樣是難得的好天氣,細微的陽光暖暖地透射過雲層灑下來,銀裝素裹的山南城泛起了金潤光芒。

黎明拂曉時分,柳明溪就起來了,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既然與公子假扮未婚夫妻,自然就是演到十分像。譬如說她假裝與公子同處一室,還有了那樣的關係,當然也不能讓人知道她睡的是軟榻而不是與公子同床。

柳明溪所想的全是如何做公子的“未婚妻”,以博取公子的信任,讓他庇護自己,讓他心甘情願教授她武藝,輕功……至於名聲,她哪還有那種東西?

她都十九歲了,棄婦,不能生養,被休棄後還被趙政霖作為外室豢養近一年。這天底下,已不可能會有男子接受她這般的女子,她還有什麽可以在乎的?

再說她與公子也不可能真正走到一起,所以,柳明溪心中完全沒有了顧慮。

東廂房裏的一對佳偶起身後,齊嬤嬤便讓小柱子送了熱水進屋。

“放下吧。”屏風後公子淡淡的說道。

而那屏風上映出來的人影分明是兩道!

小柱子退到屋外,還不敢置信地扒著門縫偷看裏頭的公子和柳明溪。

齊嬤嬤冷不丁地拍了小柱子的腦袋瓜子一記。

“你賊頭賊腦地在做什麽?”齊嬤嬤很是不悅,這小子向來還是有規矩的,不然公子也不可能帶著他出來,可是今天卻破天荒地沒了規矩。

“嬤嬤,小柱子知錯,別打,別打了。”小柱子急忙討饒。

“打你怎麽了?你這是在外頭,若是在……你的腦袋瓜子就別想要了!”

“小柱子知錯,再也不敢了!嬤嬤恕罪。”

屏風後公子剛剛係好腰上的玉帶。他頭戴玉冠,一襲月白色繡暗紋廣袖長袍,即使隻是靜靜的站立在屋中一角,也是豐神俊朗,氣韻出塵,宛如一塊上等美玉鑄就的玉人,令人一見難忘。

柳明溪站到他身前幫他扣好了最上麵一顆扣子,再替他整了下衣襟,笑吟吟地說道:“好了。”

公子輕聲道了謝,“多謝明溪。”他的眉眼間帶著笑意。

氣氛有些古怪,柳明溪笑著掩了掩口,便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坐在銅鏡前,對鏡梳起了如墨般的長發。

她在公子屋裏過了一夜,她的被子還明晃晃地攤在公子**,而且一大早,她還和公子一起曖昧地躲在屏風後麵,剛才他們應該都已經看清了吧?

公子隨後也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身上的衣袍也不知是何麵料,衣袂隨著他的走動而微微揚起,飄然欲仙。

“就這樣?”公子挑了挑眉。

“嗯,簡潔明了,應該是夠了。”柳明溪正經八百地點了點頭。

公子不置可否地笑笑。

柳明溪回以一笑,繼續梳頭。忽然記起來,前些時日都是齊嬤嬤幫她梳的妝,今日齊嬤嬤卻沒有來幫她,約莫是要把晨間留給他們“獨處”?

與公子之間的這出戲,齊嬤嬤是惟一知情人,想來這也是她的一番好意思,柳明溪心懷感激。

公子立在她身後,取過她手邊的眉黛,俯身下去要替她描眉。

柳明溪手上的梳發的動作微微頓了頓。此生,她什麽時候被一個男人這樣照顧過?雖然說名義上的“未婚夫”,卻也令人有些不習慣。

公子身上的氣息很好聞,他酷愛飲茶,也愛熏些淡香,長年累月下來,他身上仿佛帶著淡淡的香氣,就像是茶香混合著木香,很好聞。

當他溫熱的鼻息輕輕灑在柳明溪的臉上時,她頗有些不自在,微微側開臉去。

“咳,公子,我自己來吧。”

其實柳明溪的眉毛濃淡適宜,根本就不需要描毛,隻不過她身上的紅衫十分張揚,若不薄施脂粉,臉上便會略嫌寡淡,她隻要稍稍描一下就足夠了。

見公子手持眉黛,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柳明溪也不好意思擾了他的雅興,一時心軟,便由著他去了。

然而事實證明,即便是擅詩詞會作畫還武藝高超的人,也不一定擅長畫眉。柳明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柳葉眉被愈描愈黑,竟畫成了濃濃的一字粗眉。

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嫌棄地用帕子胡亂擦了擦自己的眉。

公子本就已經將眉描得很粗,這麽一擦可不打緊,壓根沒擦幹淨不說,還暈開了些去,明媚大眼上方留了團略顯髒汙的黑影,乍一看像是挨了打似的,有些可笑。

“噗”公子抑製不住地笑出聲來。

“還不是你,這是我的臉,不是畫布。”柳明溪忍不住嗔怪道。

“咳,實在抱歉,第一次畫這個,我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公子見她擦眉的動作似帶著不悅,下手偏重,於是伸出手去奪過她手裏的帕子,替她輕輕地擦幹淨。

他的動作很輕柔,讓人無法生出丁點厭惡感。

“你來畫,我就看看。”他的聲音很動聽,讓人如沐春風。更何況,他長得如此俊美不說,還有雙那麽完美的手……柳明溪就是想假裝生氣都做不到。

院子裏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的清晨。

“哐啷”房門驟然被推開來,小柱子急得大喊大叫,“公子!公子!”

“終日乍乍呼呼地,成何體統?”公子不悅道。

“公子,小的錯了,請恕罪,小的再也不敢打擾公子和……”

柳明溪心中有種類似於得逞的快意,她忍不住掩嘴輕笑,連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陽光灑進屋內,正好落在她的發間,她整個人仿佛都在發光。

公子亦含笑看著她,眼神也隨之一點點溫柔起來。

眉眼含笑的俊美男女,不論身在何處,都是極易引起人注意的。小柱子看到的就這樣的場景,一時竟然看呆了,連自己闖進屋子裏來的本意都不記得。

公子長得好似仙人一般,這世間幾乎找不出來可以與他相配的女子。可明溪姐姐卻不同,她長得那麽美,她的眼神那麽幹淨,氣質出塵,仿佛她天生就該和公子在一起。難怪公子會讓她留在屋中過夜,連向來嚴厲的齊嬤嬤都默許了。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柳明溪已經淡掃蛾眉,算是稍稍妝點了一番。

一陣有力的腳步聲傳來,她不由自主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令她意想不到的麵孔。

柳明溪知道,她假扮公子的未婚妻絕不可能隻是給下人們看看的。她遲早需要麵對外人,譬如說公子的家人。

不過,她並沒有想到會先遇到杜鳴生,而且他與公子似乎早就熟識。

公子笑吟吟地起身,喚了聲“大哥!”他下意識地將身邊的柳明溪往身後藏。

柳明溪如同聽到一道驚雷在平地炸響,登時愣在原地。

等到回過神來,她忽然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不然公子為什麽會叫杜鳴生大哥?杜鳴生是公子的大哥?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

杜鳴生臉上本就勉強的笑顏,在看到他的動作時立時垮了下來,“你這是做甚?”

公子順勢攬過柳明溪纖細柔軟的腰肢,答道:“如你所見。”

有一瞬,屋子裏仿佛連空氣都凝結了似的,柳明溪感到有些透不過氣來。

杜鳴生陡然暴怒,吼道:“你是瘋了不成?”

柳明溪隻覺得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她的大腦幾乎要停止工作。

其實她早就知道杜鳴生不喜她,在藥穀那幾年,雖然收留了她,對她的生活也算得上關照,但是對她極其冷漠,一有機會就極盡冷嘲熱諷,到最後還是忍無可忍地將她丟在了誠王府。

眼前這一幕,柳明溪也隻不過是再度驗證了他對自己的憎惡而已。

公子的身子略微僵了片刻,攬住柳明溪的腰肢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的意思。他笑道:“明溪是我的未婚妻。”

公子不顧杜鳴生鐵青的臉色,對柳明溪說道:“明溪別怕,跟我兄長打個招呼。”

柳明溪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但是她並不明白,那個在人前談笑風生的杜神醫,在麵對她時,態度怎麽能惡劣成這般?他的臉色在看到她時為何會那麽難看,那麽凝重,簡直如臨大敵!

她努力扯出一絲笑容,依照公子的指示,朝他福了福身子,卻沒敢稱呼他為大可,而是喚了聲,“杜神醫。”

柳明溪從來就不是個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從前如此,如今依然。

何況杜鳴生有什麽資格來管她?就因為她沒有按照他的意思留在誠王府麽?

可是他都不稀罕看到她,又何必在乎她到了哪裏?

呃,對了,公子叫他大哥。

柳明溪這才意識到了什麽,她的視線不住地在公子和杜鳴生臉上來回打轉。

說起來這兩人算不得多相像,但也不是完全不像,至少他們有雙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眸,他們還有著同樣清瘦高挑的身材。

杜鳴生長得不錯,但若是跟公子相比……他瞬間失色。

在柳明溪看來,眼前這兩人,一個翩翩如玉身姿挺拔,一個消瘦蒼白,隻消站在一起便高下立現,何況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

杜鳴生臉上總是似笑非笑,就算笑容都帶著些許世故、圓滑、算計的意味。而公子不驕不傲,優雅從容,無時無刻不帶著如同謫仙般的出塵氣質,宛若天人。

公子身邊的其他人等哪怕光芒再盛,在他身邊也隻淪為捧月的星辰,無法與日月爭輝。所以柳明溪不會有人將他們聯係在一起,更不會覺得他們是兄弟。

重點是公子就叫他大哥,他竟然真是公子的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