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九章仁至義盡

天剛剛放明,趙政霖在一架悠悠的馬車上睜開雙眼,他冷冽的眼眸一派澄淨,哪還有半點癡傻的模樣。

他一開始的時候確實因為頭部受傷,整個人都如同成了嬰孩般,懵懵懂懂,他看不太清,也聽不太清,就連說話都是含含糊糊的。

對於成年人來說,這可不就是癡傻了嗎?

但那隻是暫時的,柳明溪堅持給他施針,隨著頭顱內的淤塊漸漸消失,他也就開始恢複記憶了,隻是那些記憶還有些零散、殘缺不全。

他隻知道自己正寄人籬下,卻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一回事,也不知道他們和柳明溪達成了什麽樣的協議。隻得繼續裝傻充愣,或者直接不開口。

柳明溪並不知道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照樣天天給他施針,為了保護他,也為了便於施針,她仍然與趙政霖同處一室。

趙政霖明白她這麽做的用意,也隻是為了讓萬家夫婦以為他們關係匪淺,從而爭取到更多的時間。誰知道那對荒唐的夫婦竟會想出那種陰招來促成他們的好事。

好吧,其實趙政霖也有順水推舟的想法,不然萬福全怎麽也不可能真的算計到他。

其實早在十幾天前,他的暗衛終於找到石泉鎮,成功地找到了他。說起來,這也是柳明溪的功勞,若不是她非要去石泉鎮上玩耍,他也沒有那個機會與翼接上頭。

可是趙政霖卻沒有離開,隻因為如今柳明溪已經是他名義上的“少夫人”。

他還想借著萬福全夫婦的手段,讓柳明溪重新對自己敞開心扉,心甘情願地回到自己懷抱,到那時,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帶著她重回誠王府。

趙政霖沒有想到的是,柳明溪竟然會那麽抗拒他。他的身體雖說是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畢竟重傷初愈,身手不比從前,加上他向來對柳明溪不設防,才會受了傷。

他的暗衛隻得提前動手,將他從萬家莊救出來,更趁機攪亂了萬家莊,讓他們無法顧及他們的去向。神出鬼沒,兵行詭道,他的人向來精於此道。

眼下本該他們動身回京的好時機,可是……

“她呢?”想到柳明溪,趙政霖的臉色有些不是很好。

按照他的想法,這種時候,那個小女人不是應該主動乖乖地在旁邊侍候吧?他或許還會原諒她……可是怎麽會連個人影都沒有,她被嚇壞了嗎?

“稟主子,她想是被關起來,我們離開時過於匆忙,來不及找。不如暫且放她一馬?”翼抬眸看了眼自家主子,不動聲色地問道。

“你,去看看她。”趙政霖一想到她不留餘力地踹向自己的那幾腳,頓時又覺得傷處疼得厲害。這個小女人,稍稍對她和善些,就會得意忘形,蹬鼻子上臉!

她的腳還真是有力,沒輕沒重的,而且傷了人就跑,真需要好好管教管教才行了!

據那個庸醫說,他可能已經不能人事。當然,他是不會信的,不過,也是時候嚇嚇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女人了。所以在田氏訓斥她時,他是有意不去給她解圍。

要不要多晾晾她,等她把那副小爪子收起來再管她?

不過他都要離開了,怎能把她留下?

趙政霖的拳握起又鬆開,鬆開再握起。

“帶上她一起走。”趙政霖咬牙切齒道。

“是。”翼暗自心驚,他之前的話是有所隱瞞的。

他並沒有說出口的是,動手前,他親眼看到田氏讓人將她關進了柴房裏。

在他們離開後,他讓人燒了萬家莊的幾間屋子作為脫身信號。而且他還特意交待,要將所有的柴房都點燃,這樣動靜才夠大,而效果也正如他所預期的那般,完美!

在這種情形下,柴房裏哪還可能會有什麽活人?

隻不過,他知道這種話不能說,尤其不能在這種時候說。

翼拱了拱手,他忍不住回頭多看了神色莫名的誠王。

翼是誠王的最得力的暗衛之一,更是新近提拔的暗衛頭目。

其實翼本身就是他在得到誠王的青眼後才有的名字,他跟隨誠王很多年了。誠王與柳氏之間的恩恩怨怨,他是看得最為清楚的那一個。

柳氏曾癡戀殿下,可殿下卻並不喜於她,確切來說,殿下曾經深深以她為恥。

不論是先前還是休妻後,殿下從不願在人前承認柳氏曾是誠王妃,他甚至連提都不願意提她一下。卻因著她的身份,也不願放她離開便是了,這也算是人之常情。

相互搓磨六年之久後的如今,他們之間的情形漸漸發生了變化。

柳氏也不知道是真心想開了還是假模楣樣,總之,她終於肯放手離去。

這原本算得上好事一樁,可殿下卻對她越來越看重。

回想這一年多來,殿下為了柳氏,明裏暗裏做了多少不明智之舉,他都看在眼裏。

在翼看來,如今的誠王,他的所作所為簡直令人匪夷所思。也委實令跟隨他的眾幕僚心寒,若說殿下是一國之君,那他肯定隻能算是個昏君。

所有的一切皆因柳氏而起,原本他前次回京正是為了暗中除去柳氏,結果,計劃卻趕不上變化。殿下為了護住柳氏連命都不要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墜了崖。

等到他好不容易循著蜘絲馬跡找到石泉鎮上,卻發現殿下竟成了副癡傻的模樣。

柳氏倒是搖身一變,她不離不棄,一心一意地照顧殿下,到夜裏還偷偷為他施針。他以為柳氏到底是對殿下用情頗深,對她也有些改觀。

於是翼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到時不如直接將她棄於此處,任她自生自滅去就好。

身為暗衛,他就像是殿下隱在暗處的影子,任何時候都不會離殿下太遠,柳氏是個什麽人?翼自然是一清二楚。

別人或許不知道,翼可是再清楚不過,她當年自薦枕席,為了嫁給誠王殿下還要死要活的。新婚夜,她為了得到殿下的寵幸,還用過那種下三濫的藥。

嫁入誠王府後的三年裏,她日夜守在浣花院,眼巴巴地盼著殿下過去她的屋子。

據他所知,但凡他們單獨在一起,難免會做些親密的事。每回殿下求歡,她十有八九會先推拒一番再從了殿下。

這麽蹩腳的小把戲,殿下卻偏偏喜歡得緊,隻當是閨房樂趣。即便他們在人前如何鬧得不可開交,在床榻間卻仍然水乳交融,這並不是什麽秘密。

何況殿下數月前還救過柳氏的性命,如今,他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將養好。按理說,他們少不得會幹柴烈火一番,至少翼是這麽以為的。

若非如此,前夜他也不會刻意避開些,讓她有機會將殿下重創。

翼怎麽也不敢相信,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居然真的傷到了殿下,而且動手的原因竟是她不願意跟殿下親熱。在翼看來,這理由簡直荒謬無比兼可笑至極!

殿下為了給她名份,都已不顧世俗的眼光,要重新納她入府為妾,她還想怎麽樣?

於情於理她都不該這麽做,除非是在端架子,以此要挾殿下答應她更多功能要求。天知道這個無知蠢婦究竟又在唱哪一出?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趙政霖身邊的很多人,包括翼在內,對柳明溪的看法早已根深蒂固。總之,這個女人實在是矯情得很,翼嗤之以鼻。

她愛玩欲擒故縱也好,順水扒舟也罷,殿下樂意奉陪,這本是他們的私密事兒,可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傷了誰也不能傷了殿下,這簡直是不可饒恕!

總之,在翼看來,他讓柳氏活到現在都已經是仁至義盡。

然而她畢竟是殿下的女人,也曾經用心照顧過殿下,說不定哪天忽然記起來她的好……翼知道,他必須要做到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將新仇舊恨一起報了。

譬如說,渾水摸魚,借機除去這個禍害。他沒有立即動手,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

若說別的時候,他或許還會讓人去將每間屋子都看看,如今他們已一切就緒,隨時可以帶上人馬啟程回京,這種緊要關頭,誰有那個閑情逸致去關心她的死活?

他早就想好了,隻要離開了石泉鎮,殿下事後問起來,到那時,不論柳氏是死是話,也絕怪不到他頭上,畢竟他們是來救殿下的。

哪怕殿下有心追究,也未必能查到什麽,他的確是隻救了殿下,顧不上去管柳氏。

誰能想到萬家莊這場大火會如此凶猛?而且他又怎知柳氏是被關在柴房而不是別處?或許殿下能查出來柴房是被縱火,但那又如何,也可能純粹隻是個意外。

就算她本人從萬家莊的這場大火中僥幸逃出,也無法將此事與他扯上分毫!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殿下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記起她來,還讓他回頭去找柳氏。

既然殿下還是放不下柳氏,並且他都問起來了,翼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把樣子做足。他吩咐道:“小七和十一的腿腳最快,你們去萬家莊看看,把柳氏,帶回來!”

他像模像樣地派人回去萬家莊找她,若是帶不回來,也隻能怪柳氏命不好。

翼以為這下應該萬無一失了,可馬車上的人顯然對他輕描淡寫的態度感到不滿。

趙政霖緩緩開口,沉吟道:“翼,你也去,多帶幾個人,她不能有事!”他的聲音微涼透著絲絲寒意。

被點到名的翼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