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卑微的蠕蟲,死亡是一種升華,因為那是它們唯一窺見真理的時刻。

顧俊應了蛋叔一聲後,卻就站在原地沒有動,臉龐的冷意越來越盛。

“阿俊?”蛋叔看得出顧俊的不妥,心裏暗道了聲糟糕,他似乎碰上其它的異常力量了,“昏頭了嗎?醒醒!”

不管站著的薛霸、還是靠牆坐著的林墨,眾人也是看出端倪了,顧俊的眼神分明在失去著活性……

此刻顧俊的心魂就像飄**的夜風,遊離在大地之上,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歸於何處,是那大海的深淵嗎,或是這條古城的石道。他聲音沙啞的道:“蛋叔,我沒做過這種手術,我不懂……”

“沒關係,我說你做,你知道眼睛的結構就會做。”蛋叔叫喚著他,“不用消毒了,趕緊戴上手套,馬上做!”

“蛋叔……”顧俊雙目微微斂動,有一部分心思僵硬了,另一部分心思也想動起來,但身體不聽了使喚。

“你還在想什麽啊!”蛋叔喝斥道,不管這小子是丟了魂,還是個內奸,現在都要把他拉過來,“搶救搶的就是時間,這都不懂嗎!顧俊,醒醒!救人要緊,你是醫生啊!”

眾人中哪個想出聲說話的,都被薛霸抬手阻止下來,直覺告訴薛霸,這裏隻有蛋叔說得動顧俊。

當然,顧俊對蛋叔毫無惡意,跟著小隊這幾天,一直承蒙著蛋叔的照顧,聽了不少段子,學了不少東西……

蛋叔這一通斥責讓他的心髒驟然有些抽搐,仿佛是冰窖被點燃起來,這種怪異的痛感卻帶來了一絲清醒。

為什麽,為什麽我剛才會說“我不懂”?

顧俊腦袋發漲發痛,報複樓筱寧嗎,看著她這樣的慘狀,聽到眾人苦苦的哀求,得到了快感嗎……

因為他們有理由的懷疑,就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死亡,甚至乎……玩弄嗎?

那股低語,這條石道……似乎在呼喚著他的邪惡麵,**著他墮入黑暗……

“你不救拉倒!”蛋叔知道沒時間扯淡了,“火夥,開瞼器!”醫療箱裏有帶開瞼器,因為眼傷也是機動特遣隊的常見傷。蛋叔一拿到這小小的雙頭鐵鉤,就不顧一切地看向樓筱寧,要給她那隻右眼裝上開瞼器。

蛋叔的麵色迅速變差,雙手顫抖,顫得裝也裝不上去,“啊……”

這無能為力讓眾人鑽心的痛,薛霸急忙上去要把蛋叔拉開:“不行了,別把你自己搭進去!”這句話,比整條石階都要沉重。但蛋叔還是不肯走開,還在苦苦堅持:“救得了,隻要把這隻眼球摘掉,救得了……”

直接一挖眼球就挖出一顆完整的圓珠,那隻是影視作品的處理手法。事實是眼球被眼附屬器所牢牢地保護,連接著6條眼外肌,如果亂挖亂捅隻會搞得一團糟,比如眼球連著肌肉半垂出來,或者一半挖掉,另一半爛在裏麵。

但現在也沒其它辦法了,薛霸把蛋叔推開,一臉怒容,喊道:“火夥,手術刀給我,我把它剜下來!”

看著蛋叔的痛苦、眾人的混亂,顧俊心頭清醒的漣漪越來越大,舊有的意誌在洶湧……

以人類的標準,這裏絕對不是一個聖潔的地方。

它有一股詭特的力量……在製造著分離、驚慌、懷疑、隔閡、恐懼……製造著邪惡。

它在設計……如果從他們十六人進入榕樹洞起,這一切都是設計……

那塊咒文石頭,那條潛土巨蟲,那場狂風,那場紅門……是不是都早已設計好的步驟?

小隊眾人一路走下來,多次討論過這條石道是為了什麽而建造……是不是為的把他拖進黑暗?

“顧先生,我們比你了解你自己。”

石頭上那句咒文,是黑色的。

石道的那股生命力,也是黑色的。

自我的意誌在閃爍重現,顧俊霍然明白了,一股沸騰的怒火在心中呼嘯而起,他咬了咬牙,對那股從耳道鑽進腦子的低語心道:“給我閉嘴!樓筱寧這條命,我還真就救定了,我是個醫生。”

他的心火燃燒著那股狂亂的躁動,也把那股即將破殼而出的未知壓下去,壓下去……

這裏不是霍克城,前麵紅門之後的也不是鐵之子蘭頓的地下室。

就算是又如何?這就是一個局。

有些人、有些力量懷著未知的目的,想抹掉他的靈魂!想讓那個“厄運之子”降臨。

“薛隊長,慢著……我來,做這個手術。”

顧俊的話聲忽然響起,恢複了大半他平時的腔調,那些屬於人的情感。

“唔?”薛霸拿著手術刀就要往那眼球剜下去的大手堪堪停住,也已經被那異常力量影響得滿頭大汗。

薛霸疑惑,眾人也驚訝顧俊好像變回來了,蛋叔頓時大喜過望:“快點,洗手,戴手套!”

“來了。”顧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倒了些礦泉水洗手,戴上頭罩、口罩和手套,奔過去拿起開瞼器,就給樓筱寧那隻鼓突膨脹的右眼裝上。他直視著這隻眼睛,並不是全無受擾,但他忍得住……

“有齒鑷,剪刀!”蛋叔做起了器械護士,一邊遞給顧俊兩把工具,一邊道:“往近角膜緣處把球結膜提起來,再剪開一個小口,把剪刀從切口伸到結膜下麵,用緊貼角膜緣環形一周的方法,剪開球結膜!”

顧俊一戴上手套,拿過手術器械,就有一股熟悉的感覺,這讓他頓時專注起來,誰在耳邊低語引誘都已經比不過蛋叔的指揮。

四位隊員負責打光造無影燈,但都不敢直視手術區域,其他人也隻能望著顧俊的身影;而顧俊聽著蛋叔的指揮來操作,先切開球結膜,再分離結膜下組織,再剪斷眼外肌……

這些組織都已在壞死了,好在沒有異榕病患者的那種扭曲;樓筱寧也沒有掙動或慘叫,仍隻是發著那種怪聲。

因此顧俊雖然是第一次做眼球摘除術,每一步操作卻算不上難,再把視神經剪斷之後,他用剪刀就把那隻充滿恐懼、布滿血絲的眼球挽了出來,一整顆的正如影視裏挖眼的效果。

“啊,成了嗎?”蛋叔連忙問道,眾人也是忽然能感覺到,籠罩著石道的陰影似乎有所消散。

“成了。”顧俊隨即就把這隻詭異的眼球扔在地上,一腳猛踩下去,頓時似有嗞的一聲……

眾人看得愕然,但是那陰影仿佛一下子被破滅,周圍都在變得明朗起來。

不管你們是誰、是什麽玩意,我跟你們不是同類,從來不是,從出生前就不是。

顧俊在心裏說道。

喜歡瘟疫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