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天空映紅,有一股鮮血蔓延般的詭異。

外科樓以82成功率完成了這批異榕病患者全部624人的手術後,就讓奮戰三天的醫護人員們放假了。而顧俊、王若香等這些實習生,也可以回去宿舍休息。

這是他們三天來第一次走出外科樓,大家都累成了狗,但學醫以來這幾天對他們的塑造勝過前麵幾年。

蔡子軒已經在宿舍煮好了一鍋又美又香的青菜肉末粥,好好慰勞了他們的嘴巴和胃一番。吃過粥後,疲憊的眾人就散了,暫時都不願多談這幾天的經曆。

顧俊去洗了個澡,回到自己的臥室往**躺下,也想先睡一覺。

隻是他一閉上眼睛,過去幾天的一幕幕就湧現眼前。

那位老婆婆的死狀,那位小男孩的死狀,那些怪異扭曲的肢體,突兀蜿蜒的血管,黑液流淌的皮膚……

“呼。”顧俊睜開了眼睛,望著蒼白的天花板,空洞有時候是一種難得的美景。

“在天機局待久了,真的不會瘋掉嗎。”

他喃喃,在這裏成長的速度比在醫校、普通醫院都要快得多,不過接受的挑戰不是同一回事。

即使他自覺自己有著些閱曆,人生起起伏伏也不少了,現已心誌堅定、頭腦清醒。但他就是控製不了內心受到的影響,潛意識裏發生著意識層麵無法察覺的變化,但一定是在變化當中。

現在他更明白了強哥說的話,人固有的認知越多,內心的枷鎖越重。

望著天花板靜了一會兒,顧俊才聚起精神去管係統的事情。

三天二十場手術有成有敗下來,泰然手的修為變為第二重2000030000,熟悉度一共增加了13000,他的手術貢獻度是越來越高的,但熟練度就是這樣,開始漲得快,後麵越來越難漲。

現在還差著10000熟練度能升上第三重,如果繼續這種生活,不會花上很久的。

看過泰然手,顧俊再打開手術生涯列表拉了拉,又關掉了,這些都是寶貴的手術經驗,但他現在不想回顧。

他再打開任務列表,這三天除了那個隱藏任務就完成了一個普通任務,獎勵都還沒領。

當下顧俊拉過被子蒙著自己,先領了那盒“人類消炎藥”,跟腫瘤靶向藥差不多,沒什麽特別,又是鋁箔包裝,但一排10顆膠囊,沒有說明書,藥盒上的異文看不懂。這盒藥他先放進口袋裏貼身帶著。

然後他的心神,就看向了那個隱藏任務:

“有任務獎勵等待被領取:模糊殘舊的照片1張,點擊領取你的獎勵”

顧俊用念頭點了點,頓時有一股凶狂錯亂的光影不知道從何處湧進腦海,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這份強度是前所未有的,讓他不得不雙手按住就要炸裂的腦袋,悶悶地發出痛苦的一聲。

同時就在他的識海之上,那股光影漸漸凝定,成了一張照片模樣的東西。

“啊……”顧俊忍著痛楚,需要緩上一會兒,這是他領取時對精神消耗最大的一份獎勵。

他還沒有點開細看,就能遠遠看到這是一張黑白照片,相紙發了黃,有些斑駁和模糊,邊緣有些破損,看上去這張照片年代非常久遠了。照片中,或坐或站的有四、五排的幾十人,排著都麵向鏡頭,這是張合照。

他們身著的衣服,看著都是那個獻祭榕樹幻象中那些人的民國風格長馬褂……

這是萊生公司那個組織的合照嗎?哪個年代的?都有什麽人?

顧俊看著那麵容模糊的幾十人,有一份緊張揪了上來,合照中會不會有爸爸媽媽的身影?

他再留意了下照片中的背景,似乎是大海岸邊的一棵巨樹前麵,海麵顯得非常灰暗,那棵樹盤根錯節,大小每一根的樹枝都扭曲得充滿畸態……又是榕樹。

停了一會,他的念頭終究還是點了點,把這張黑白照片打開放大。

顧俊看了一眼,頓時間有一道詭雷在他的心頭炸開,睜大的眼睛裏一片茫茫。

照片中的那幾十個人,不管是高是矮,是壯是瘦,是老是少,麵容全部都是一個樣子,那個枯槁男人的麵。

盡管他們的臉形稍有不同,但隻是同一套五官下的不同狀態,都十分枯槁,臉頰下塌,有些瘦得連眼窩也深陷進去,就像骷髏一樣。但他們,全部是一個麵孔!

“……”顧俊沉沉地看著這張照片,這個情況不是他之前的任何一個設想。

為什麽會這樣?這是電腦合照片?不,他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狂躁感告訴他不是……

麵具?那不是麵具。手術?又有一個想法在他心中突起:“這些人是不是都做過麵部整容手術,把自己整成的這樣?”他看著卻感覺不像,這些麵容非常協調,流露出的詭異隻是陰冷,並無畸形。

為什麽?他看著他們,感覺這幾十人也在看著他,他數了數,五十二人。

顧俊從裏麵認出了獻祭榕樹幻象中的那個紅衣男人,麵容五官的比例一模一樣;而其他的五十一人,也許就是伏跪在榕樹四周的那些黑衣人。

這麽說……那個“招待員”男人並不是紅衣男人,也不是照片中的任何一位,而是另一個人。

顧俊思索著,心頭浮現出那個“招待員”古怪咧嘴笑說的話:“我是個無關重要的人,好對付的,一個你可以看到的人。不像那些你看不到的。”現在想來男人的語氣裏有著得意,也有著嘲弄……

因為即使他看到,他也認不出來誰是誰。

那他印象中多年來曾經見過這個男人很多遍,那些朦朧記憶當中的枯槁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萊生公司,萊生……”顧俊喃喃了幾遍,“這個名字到底有著什麽意義?”

他早就多次想過這個問題了,卻不能確定頭緒。萊是一種植物,是古代貧者常食的野菜。字典上是這麽說的。

但現在看了這張照片,顧俊有個想法漸漸確切了下來,“如果‘萊生’隻是借音呢?其實是‘來生’?”

這一生,下一生,下下生……那個男人的一生生,就是他們一個個的化身。

所有人都是同一人,正如異榕樹會把眾人、眾生融合為一個生命。

“來生會?”顧俊忽然喃喃出這個名字,心底的狂躁感越發強烈地在洶湧,潛意識深處好像有什麽在翻騰。

來生會這些人從大海中尋求力量,從榕樹中呼喚未知……他們在追求什麽?永生嗎?

顧俊感覺自己就是茫茫大海上的一條孤舟,努力地尋找著海岸,終於看到遠方有燈塔散發出的一點點光亮,他似乎找到了方向,駛了過去,卻隻是駛進了一片看不到邊的迷霧當中。

他看著這張照片看了許久,許久,才把它關閉掉,眼神中仍有著一份堅毅。

“我得想辦法觸發這張照片的幻象,真相是什麽,一定要弄個明白。”

顧俊想定了心思,便決然地閉目睡去,把精神養好才能應對這未知的一切。他調整著呼吸,屏棄著雜念,努力讓自己睡去……臥室裏一片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墜入了夢境,似乎……

他聽到了一股秘迷的低語,難以理解,時高時低……他好像走在泥濘的路上,走向一棵大榕樹……

那股低語越來越響了,響徹了天地,這時他也忽然能聽得明白。

“吾乃厄運之子,汝可知,汝等乃汙穢之物,汝等乃愚昧之物,汝等乃卑賤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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