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內光線陰沉,顧俊望著樓梯牆上的那一行血字,斂著雙目,握著步槍的手在發緊。

他第一次接觸這句話,自己也不確定是什麽時候,是在龍坎海底?還是童年時期?

他的記憶順序初次看到時是在學校實驗室觸發出的一個幻象,看到某個破敗的實驗室牆上有這麽一行血字。

他後來在進入天機局的人格測驗中測潛意識,自己寫下了這一行血字。

【黑暗的果實自亙古的深淵長出,死亡的蠕蟲將與天地一同長久】

顧俊小心地走過去,看得更清楚了,那就是用血痰塗上去的,從痰跡來看,應該才塗了沒幾天。

“我們上去看看。”顧俊聲音已是沙沉,來生會,萊生會……

你們這次又要搞什麽,為什麽要製造災禍?你們不是覺得自己是異文人嗎,你們不清楚異文人經曆過怎樣的苦難嗎……為什麽卻要把苦難加諸到這個世界?報複?呼喚什麽舊日支配者?還是單純的瘋了?

嘰噠,嘰噠,腳步踩在石樓梯上沒有聲響,但走動間防護服的摩擦碰撞聲,在這寂靜的環境中很刺耳。

顧俊走在前麵,孔雀幾人跟在後麵,沿著這條旋轉樓梯往上層走去。

這條樓梯的石階很窄小,階數也不多,顧俊卻想起了在異文世界霍克城城外祭壇地下走過的那一條。

越往上,他腦海裏越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像有很多混雜的聲音充斥在他的耳邊……

“你們有聽到聲音嗎?”顧俊皺了皺眉頭,像是一群孩童在唱著歌謠。

“沒有。”孔雀疑惑道,其他人也沒聽到任何聲音。

是幻象?顧俊更為警惕,繼續走上燈塔第二層,還是空置的,沒有人和雜物。

但那歌聲更響亮了,是異文歌謠,猶如是在他的心底裏響起:

“早上,媽媽死去了。

下午,爸爸死去了。

我將在晚上死去。

大瘟疫,大瘟疫,

在咳嗽聲中,大家都將一同死去。”

顧俊聽著這歌聲,腦袋感到一陣裂痛,眼前湧現著朦朧的幻象感,有幻象在觸發……

嘰噠,嘰噠,他繼續帶頭來到了燈塔的第三層,仍然是一片空置,再往上就是塔頂了。

“小心……”顧俊感覺塔頂上有人,但在燈塔外麵各位置盯著的行動人員沒看到有人,熱像瞄準鏡也沒反應。

噠噠噠,他和孔雀幾人再度以衝房戰術衝上塔頂,沒有人,隻有掛在中間的一盞大燈散著微光。

顧俊眯著眼睛望著那盞燈,忽然頭痛著的感覺周圍在扭曲,不是空間,是幻象,他在進入一個幻象……

朦朦朧朧的,塔頂還是塔頂,黑夜還是黑夜,迷蒙的海麵毫無變化,但前方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個長著那張枯槁麵孔的老人,看著有七、八十歲的年紀,但發白的頭發梳理得整潔,一襲黑色的長馬褂合身自然,顯得其十分矍鑠。老人給人的感覺並沒有陰冷,卻似有一種老年學者般的風範。

“孩子,你來了。”老人正端著一個青花瓷花杯在喝著茶,“隨意點吧。”

不管這是幻象還是什麽,顧俊抬著步槍對準這個老人,“別動!”

“你不用緊張,這是個幻象。”老人說道,“我沒看到你,但你會看到我,我知道你會的。”

顧俊試著扣動扳機射擊老人的小腿,卻並沒有什麽事情發生,這……的確是個幻象……

這個來生會老家夥,是在這裏提前“錄好”這個幻象,讓他來的時候看到嗎……

“你有很多問題吧。”老人轉身望著黑夜下的無邊大海,輕輕的喝了口茶,“這種肺炎是不是我們製造的疾病?為什麽我們要這麽做?諸如此類的問題。這些問題我曾經也思考過很多年。”

“又要說歪理了。”顧俊冷怒道,不管對方聽不聽得到,“又要說你們邪信徒那些瘋話了。”

“孩子,我沒打算說服你。”老人老臉微笑,似乎早已料好他會有怎麽樣的反應,甚至是他說的每一句話語。

老人說道:“我隻是想給你多提供一個看待事物的角度。人們通常會把疾病、瘟疫看作是一種不好的東西,我們舊世界的人也是這樣。但是我們,還有這個世界,從來都是由疾病、瘟疫塑造的。”

老人的聲音溫和,講得不徐不疾,如同是一位站在講台上的學者。

“人類最早是吃生肉的,這份欲望至今也一直存在於我們的基因裏麵。人類之所以不吃生肉了,不是因為生肉不夠鮮美,是生肉裏麵有很多致命的寄生蟲。你是學醫的,你可能比我還清楚那些寄生蟲。吃生肉的被逐漸淘汰掉了,吃熟肉的才能繁衍昌盛。這是關於疾病塑造我們的一個小小的例子,另一個小例子是我們不吃腐。”

“所以呢?”顧俊呼吸有點重了,“這就是你們禍害別人的理由?你們當自己是誰?”

“人類曆史是戰爭史,也是瘟疫史。”老人抿了口茶又道,“為什麽華夏文明發源於北方而不是南方?因為南方濕熱的環境比北方有更多的寄生物,更多的疾病。蒙古人給歐洲人帶去瘟疫,黑死病改變了整個歐洲;歐洲人給新大陸帶去瘟疫,印第安人幾乎被滅絕,他們多數是死於天花,歐洲人得到新大陸,整個人類文明都被改變了。”

“孩子,你看,一個世界要有一種巨大的轉折,必然是要伴隨著饑餓,死亡,戰爭,瘟疫。”

“孩子,尤其是瘟疫。”

“每一次大瘟疫都是對人類的一場大洗禮,多數人死去,少數人活了下來,再把文明帶向一個新的高度。”

老人像能看到顧俊的怒容,露著長輩寬容晚輩般的微笑,“我們在創造一個新世界,這就是我們的目的。我沒說我們一定是正確的,我們隻是在追求我們想要的世界。”

“沒錯,我們把你稱的無辜者卷進來了。沒人能離開曆史的洪流,多數人的命運其實是少數人爭鬥、安排的結果。他們有他們的時代使命,死掉也是一種使命,一種升華。他們會被曆史銘記的。”

老人輕喝了一口茶,語氣中有著點輕歎,“孩子,有些腐朽,隻有用混亂才能終結。”

“新的疫病會創造新的秩序,新的滅絕會帶來新的世界。”

“而你。”老人看著顧俊,“你會在新世界有一個很好的位置,你生來就屬於少數人。”

“你或許有點歪理。”顧俊沙沉地說道,“但我知道不應該是這樣,你們無權製造這些痛苦,沒有人有權。”

“好了。”老人微笑道,“孩子,下次我們麵對麵的時候再談吧。”

幻象戛然而止,顧俊的眼前還是空無一人的燈塔塔頂,微弱的燈光搖曳,遠處海麵呼嘯……

“派人來這裏取樣、調查。”他一邊用對講器與大部隊溝通,一邊往燈塔下層走下去,“一小時內完成,然後直接用導彈炸平這個燈塔,馬上行動!”

喜歡瘟疫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