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羲懷著忐忑激動的心情,由凶隼載著在夕陽中飛向屹立在遠方的骨塔。

骨塔說是骨塔,實際上是一具完整的龐大到駭人的骸骨。這具骸骨麵朝西麵蹲踞著,顱骨已經高到雲層之上,顱骨上兩個空****的巨型眼窟窿望向西方,也就是凶獸潮來襲的地方。

大元巫的住所就在其中一個眼窟窿裏。

隼鳥停落在右眼窟窿中。

葉羲握著骨杖從隼鳥背上下來,望向眼窟窿盡頭處的那座小骨屋,令他意外又些許無措的是,那位大元巫竟已經拄著骨杖站在骨屋外等候,看到他來,露出和藹的笑容。

怔了怔後,葉羲立即從隼鳥背上跳下。

隼鳥展開雙翼往下飛去,它沒有飛遠,而是停落在底下一根巨柱般的尖牙上,像隨時待命。

“呼——!”

骨塔上風很大,將那位大元巫身上穿著的破舊布袍卷得獵獵作響,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那灰白摻雜的長發也被風卷起,將溝壑叢生的蒼老麵容完全展露出來。

葉羲遠遠地望著大元巫。

大元巫的模樣明明和夏蒼祖巫完全不同,但不知怎麽的,他就覺得兩人說不出的相似,他猜,或者因為兩者都是祖巫的關係。

葉羲深吸一口氣,握著骨杖向大元巫走去。

“見過大元巫!”

走到大元巫麵前後,葉羲彎腰欠身,一絲不苟地向他行了個禮。

眼前這位是跟夏蒼祖巫一樣強大的人物,值得這一禮。

大元巫臉上一直帶著像普通老人那樣慈祥的微笑,他久久地凝視葉羲,又久久地凝視他手中的骨杖:“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骨塔上風太大的關係,大元巫的眼睛有些泛紅,他轉身,握著骨杖緩緩向屋內走去。

“進來吧,孩子。”

葉羲本來因為大元巫對他手中祖巫骨杖的異常關注,心有些提了起來。但聽到這稱呼那退意卻被衝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微的別扭和親切。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稱呼他為孩子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骨屋內。

骨屋內麵積不大,但東西卻很多,多得甚至有些雜亂。其中最顯眼的要數掛在牆上的一幅巨大的羊皮卷地圖。

葉羲一眼就被它吸引了。

事實上,因為鶻鳥計劃的施行以及交易區的開放,羲城擁有著一幅堪稱現世中最完整的一幅地圖。然而大元巫屋子裏的這塊地圖對葉羲來說卻顯得有些陌生。

它看起來就像是兩片巨大的畸形的肺葉。

左邊的肺葉小,右邊的肺葉大,兩片肺葉中間,有一條又窄又長的通道。

當然說像肺葉也不準確,它們各自的形狀非常不規則,隻是大致看上去有一些相似罷了,再仔細看去,左邊的像一頭蹲坐的羚羊,右邊的像一頭被拍扁的大棱皮龜。

大元巫見葉羲在盯著牆上的地圖,聲音蒼老:“想必你已經猜到了。”

他指了指左邊的“肺葉”。

“這裏就是你們說的凶獸海。”

大元巫抬手請葉羲在獸皮墊上坐下,笑容和藹,鼓勵道:“不必拘謹,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所有的問題,隻要我知道的,我都會為你解答。”

葉羲有些受寵若驚。

這位氏族大元巫對他過分和善了,和善到他開始不安。

不過不管大元巫對他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葉羲都決定要趁此機會將心裏的疑問給問個清楚。

想了想,他挑了個最想知道的問題問:“氏族的位置,是不是就位於兩片大陸的連接處?”

“大陸?”

葉羲解釋道:“就是麵積特別龐大的完整的土地。”

“原來大陸是這個意思。”大元巫點點頭,微笑道,“你說的沒錯,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就位於兩片大陸的連接處,它就像一條帶子,將兩片大陸緊緊地捆在一起。”

葉羲有些小心翼翼地又提出個敏感問題:“氏族定居在這裏,是為了方便狩獵凶獸海的凶獸嗎?”

大元巫沉默片刻,道:“……這個問題就複雜了,要從氏族的起源,曾經的夏部落說起。”

葉羲腦袋嗡的一聲,徹底呆住了。

他聽到了什麽?

氏族的起源是夏部落?!!這真是他聽過最離奇最詭異的一句話了!!

“唧唧!”

一隻紅色鬆鼠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用小爪子捧著一杯熱水,將熱水塞到葉羲僵硬發涼的手裏。

大元巫溫和道:“喝口水吧,不必害怕。”

葉羲遲鈍地接過水。

這是杯再普通不過的溫水,像是用雨水煮的,不過當溫水從喉嚨滑入胃部後,葉羲確實好了許多,從極度震驚的狀態中回轉過來了。

大元巫娓娓地開始講述。

“夏部落自夏蒼祖巫之後,又在數代酋長數代巫的努力下,成為了一個非常強大的大部落。當時究竟有多強,我並不清楚,那段歲月太遙遠了,太模糊了……”

“在夏部落最鼎盛的時候,經曆了一場慘禍。”

“有規模非常龐大的凶獸潮驟然出現,它們就像你今天看到的那樣,浩浩****地攻向夏部落,像是漫天的沙塵迎麵撲來。”

“當然那時的凶獸潮和今天的又有些不同。今天出現的獸潮是為了報複我們,而當時出現在夏部落之外的獸潮就單純多了,僅僅是因為它們想進食。”

“對於凶獸來說,尤其是體型龐大的凶獸來說,人類戰士是很誘人的一種食物。他們體型小,所含能量高,沒有討厭的皮毛,血肉味道又嫩,而且通常群居。所以當凶獸潮發現夏部落時,就像發現了一場盛宴。”

“它們沒有猶豫地殺向夏部落。”

“但夏部落的強大出於凶獸潮的預料,經過血戰和一番慘痛的代價,夏部落擊退了凶獸潮。”

“對,僅僅是擊退,一部分飛得快跑得快的凶獸見勢不妙,及時逃了。”

葉羲聽得握緊了手中的石杯。他抑製住想要追問的欲望,靜靜聽大元巫繼續講。

大元巫簡短道:“經過那場慘烈的大戰,夏部落的酋長和元巫都死了,夏部落中剩下的地位最高的是兩位酋長候選人。一位叫太洪,一位叫伏火。”

“伏火想帶著剩下的戰士和巫,去剿滅逃走的那股獸潮。”

“但是太洪卻認為,夏部落經不起更多的傷亡了。收拾殘局,保護好剩下的族人才是最理智的行為。”

“不止兩位酋長候選人意見不同,連整個夏部落都充斥著兩種聲音。”

“一部分人想要複仇,一部分人想守著部落。”

“要複仇的那部分人失去了最愛的親人和伴侶,也無法咽下元巫和酋長被殺死的痛苦,複仇的決心很堅定。”

“而伏火複仇決心也很強,當時死去的那位酋長是他的阿父,他想把他阿父的遺體從凶獸肚子裏掏出來安葬。”

“雙方誰都說服不了誰,矛盾越來越激烈,後來伏火一怒之下率領那部分決心複仇的戰士,向那股潰逃的獸潮追去。他們一路追,一路追,中間經曆了無數曲折艱險,一直差不多追到這裏時才終於追上那股獸潮。”

“那部分由伏火帶領的夏部落戰士,就是所有氏族的祖先。”

“這,也是氏族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