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葉羲娓娓念誦法典的聲音。
漸漸的，躲到遠處的奴隸們不知不覺湊了過來，把自己藏在石碑後麵，豎起耳朵和其他人一起專心聽。
葉羲也不以為意，仰望著巍峨的石碑繼續念：“……法典第六十三條，公性奴隸沒有理由不得被隨意處死，違者鞭笞八十。”
現在羲城各部落既有私人奴隸，又有公性奴隸。
私人奴隸是獨屬於個人的財產，平時住在主人的石屋中，生死都由主人定奪，這個葉羲不便插手。
而公性奴隸是屬於羲城共有的財產，平時一起住在山洞裏，需要幫羲城幹活，葉羲不想看到這些奴隸被輕易殺死。
葉羲往下念：“法典第六十四條，如果有女奴生下三個以上屬於羲城人的孩子，那麽這名女奴將被赦為平民。”
藏在石碑後麵聆聽的幾個女奴猛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向對方。
葉羲繼續道：“法典第六十四條，對羲城有貢獻的奴隸將獲得獎賞，甚至被赦為平民。”
這下藏在石碑後麵的幾名男性奴隸也站不住了。
有一名身穿破裂皮甲，滿臉泥灰的奴隸大著膽子走出來，噗通一聲對著葉羲跪下，上半身深深趴伏。
“敢問羲巫大人，怎樣的貢獻才足夠被赦為平民呢？”
羲城的平民見到高層彎腰行禮即可，但奴隸必須雙膝跪下，身體趴伏。
像羲城的巫或者酋長都比較平和，一般都不會為難奴隸，而有些部落的上層充滿戾氣，有時候看不順眼某個奴隸就下令處死，甚至還有以折磨奴隸取樂的。
曾經的豸部落就是這樣，死在他們手中的奴隸數不勝數，所以這些豸部落奴隸才一看到葉羲就想離開。
這也算是以己度人了。
“石戈，你……”
其他奴隸沒想到他們的同伴這麽大膽，驚慌地叫了聲那個奴隸的名字，隨即全都走出來噗通噗通向著葉羲跪下，上半身深深伏在雪地上。
周圍各部落人則因為一個奴隸竟敢打斷葉羲的話而充滿怒火，全部臉色鐵青，目光冰冷地盯著這個石戈。
葉羲倒是沒有生氣，臉色平和地低下頭，看著麵前這個依舊埋著頭的奴隸石戈，回答道，
“比如找到源石獻給羲城，比如說在羲城遭遇敵人時拚死守護羲城，比如說發現某種產量特別高的作物……隻要是對羲城有利的，都可以。”
“謝羲巫大人！！”
石戈得到解答，立刻對著葉羲重重磕了幾個頭，依舊趴在地上沒敢起來。
這時一個女奴大著膽子道：“羲……羲巫大人，我也有問題想問您，不知道可可不可以？”
這女奴的膽子顯然沒有石戈大，身軀因恐懼而劇烈顫抖著。
葉羲對女人就寬和多了，溫和道：“有什麽問題盡管問，你先起來吧。”
這個女奴身上的獸皮衣單薄且破破爛爛的，麵頰瘦得微微凹陷，十根手指凍得跟胡蘿卜一樣紅腫，看起來破為淒慘。
其實羲城是比較優待女奴的，不會讓女奴做重活，分配的食物和皮毛也從不短少，但女奴的狀況卻往往比男奴看起來還糟糕。
因為屬於她們的食物和皮毛，大多被體格更為強壯的男性奴隸給搶奪走了。
這種情況如果葉羲真想管也是可以管住的。
但是不管對羲城更有利。
於是葉羲沒有行動，隻是任由事態繼續發展，使女奴逐漸的開始憎惡身為同族的男性奴隸，互相離心。
畢竟依照現在製定的規定，大部分女奴是很有可能成為正式的羲城人，如果到那時她們還對同族感情深厚，甚至幫助男奴逃脫，那麽羲城以後會麻煩事不斷。
聽葉羲聲音溫和，這個女奴稍微鎮定了些，說話沒有再顫抖了。
隻是她還是不敢起來，深深地埋著頭道：“我想問，羲巫大人，我們奴隸生的孩子是交由我們自己照顧嗎？”
葉羲：“不，我們會負責撫養。”
幾個聽到的女奴頓時鬆了口氣，最後一點顧慮也消去了。
誰不想擺脫奴隸身份呢，但是她們自己生存都夠艱難了，再撫養三個孩子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孩子極有可能會被餓死。
如今羲城會負責撫養，那再好不過了。
“其實第六十五條法典就會提到這點。”
葉羲仰頭看向石碑，念道：“未滿五歲的奴隸，女奴生的孩子，以及非伴侶所生的孩子，將被送到專門負責撫養這些孩子的‘幼塔’中，由幼塔統一撫養，年滿十三歲，或通過考驗者可以脫離幼塔，擁有自主權。”
眾人聽到這裏，全都發自內心地大喊。
“羲巫大人仁慈！！”
過了一會，一名種部落人麵色猶豫地站了出來，然後咬了咬牙向葉羲行了個禮，問道：“羲巫大人，您說公性奴隸不得被隨意處死……”
他眼睛漸漸泛起紅，渾身顫抖：“可是豸部落的人，曾經殘忍地折磨過我們的族人，他們甚至連我們部落的嬰兒都不放過……我看到有些豸部落的奴隸就恨，恨不得殺了們……”
說到這裏他淚流滿麵，嗓子像被什麽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周圍都沉默了。
葉羲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道：“羲城人，不需要欺淩弱小，性情殘暴的人做族人，殺死這些奴隸，不符合‘隨意’這兩個字，不算違背第六十三條法典。”
種部落人大喜，急迫地追問：“那麽私人奴隸呢？有些可惡的人被分配成私人奴隸了，他們也應該受到懲罰！”
葉羲看了他一眼：“私人奴隸，那是他人的財產，你無權殺死他們，但是你可以用自己的財物和對方交換私人奴隸。”
“……是！”
葉羲收回視線，對其他人道：“你們如果還有什麽疑問，都可以一起問我。”
突豚的頭腦也比較靈活，說話更沒有顧忌，問：“羲巫大人，如果有人搶劫，但搶的人硬說自己沒搶，不肯承認自己搶了怎麽辦？”
葉羲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們會設立決裁處，由決裁處的大人一起處理這些糾紛，相信不會冤枉一個人。”
“決裁處還會有卜巫輪流坐鎮，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交由他們來判斷。”
卜巫！
眾人一驚。
卜巫的能力神秘莫測，白龜巫甚至能隱隱預測到天災，這種判斷是否說謊的小事，想必卜巫也有手段能解決。
突豚這下是真心拜服了，誇道：“羲巫大人想得真周到！”
葉羲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其他人：“你們還有什麽其它問題嗎？”
周圍一片寂靜。
大家一時想不出還有什麽想問的。
這時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突然響起：“有！”
葉羲轉頭望去，原來是騎在自己阿父背上的小牧豆在說話，小牧豆才兩歲，小臉被養得胖嘟嘟的，藏在毛茸茸的獸皮衣裏，看起來非常可愛。
歲數這麽小的孩子能在遷徙途中活下來非常不容易，葉羲的目光都放柔了：“你說。”
牧豆仰頭指著石碑最上麵的一行字說：“這一行寫的是什麽呀？”
最上麵的一行字字號特別大，葉羲還親自動手用刻刀刻出過筆鋒，顯得遒勁有力，非常漂亮，一下子就吸引了小牧豆的目光。
葉羲摸了摸他小小的腦袋瓜。
“這行寫的是，”他的神色慢慢鄭重起來，道，“——願文明之光照耀大地，人族輝煌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