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一望無際的無盡沼澤上。

十幾匹雄壯的銀灰色巨狼脖子上套著藤圈,共同拉著一架龐大的雪橇向前奮力奔跑著。

它們奔跑時犀利的狼眼緊緊盯著前方,狼嘴裏不停哈著白氣,油光水滑的皮毛隨著肌肉的運動有節奏的一震一震,展現出猛獸獨有的力量美感。

而被它們共同拖拽著的巨大雪橇上,如今就隻剩斷翎和葉羲兩個人了,滄霧已經在昨夜離開了。

葉羲坐在雪橇上,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想到什麽,竟突然傻笑起來。

“怎麽了,大人?”斷翎悚然一驚,連忙問。

葉羲收斂起笑容,正色道:“沒什麽。”

但才過了兩秒,他又傻笑了起來。

想到昨夜在人魚湖被滄霧拉著去看星霞水母,想到滄霧把能避毒的小星霞水母送給他,想到滄霧在湖畔吻了他的眼睛……葉羲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唇角。

可是想著想著,他又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

他在這高興什麽呢,滄霧根本隻是喜歡他的眼睛,想把它們挖出來當珠子藏起來呢……不過眼睛也是他的一部分,也算是喜歡他……吧?

想到這裏,葉羲的唇角又忍不住翹起來。

以後還能再見到她嗎?要不要主動去海邊找她?等事情處理完回到夏部落就去找她吧。不不,還是等再強大些吧,不然萬一一見麵就被按著挖掉眼睛就糟糕了。

他知道滄霧說要挖他眼睛是真的,異人就是這樣,就是最高等的異人本身也還留有一部分難脫的獸性。

葉羲甜蜜又苦惱地想著,然後忍不住又輕輕地歎了口氣。

一旁的斷翎真的被嚇到了,他從沒見過他們家的巫這副模樣,這是中了什麽毒嗎?!聽說有些蘑菇吃了就會產生幻覺,又哭又笑的,巫不會也在哪裏誤食了什麽能產生幻覺的毒物吧?

斷翎提心吊膽地盯著葉羲,見葉羲過了會兒恢複正常後,才悄悄放下了心。

沙沙,沙沙沙。

雪橇底部和冰麵摩擦,發出令人牙酸骨寒的沙沙聲。

無盡沼澤茫無邊際,遠處見不到一棵樹,也望不到任何山影,隻有看不見盡頭的刺目的白色,以及從冰麵上蒸騰而起的冰霧。恍然間像置身南極一樣。

這裏太大了,就算有這麽多巨狼共同拉著雪橇,也難以在十天半個月中走出去。

在這段漫長而單調的時間裏,葉羲就含著蚌部落那顆能幫助凝神的黑珍珠,坐在雪橇上閉目冥想。

冥想時,在天際間四處遊**的,絲絲縷縷像糖絲一樣的墨綠色能量,如被絞進漩渦般被葉羲吸引過來,鑽進他的身體裏,最終匯集到了意識海中那小小的,滴溜溜旋轉著的圖騰印記中。

意識海中的圖騰印記非常黯淡,甚至有些氣化,再也沒有剛誕生時的那麽凝實、有光華。

葉羲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巫力匱乏的關係。

現在他體內的巫力就跟巫弟子差不多,隻有當巫力積蓄到足夠多,有普通巫的水準時,才能讓印記完全凝實。

此時要是有其他巫在旁邊看葉羲冥想,一定會非常吃驚。

因為尋常人就算有巫石伴在身旁,那墨綠色能量也隻是緩緩地被吸引過來,而現在那些墨綠色能量幾乎是像漩渦一樣飛速地沒入葉羲的體內。

這其中一個是黑珍珠的功勞,一個則是葉羲自身天賦的關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靈魂是從異世界來的原因,他在冥想時十分順暢,可以用水到渠成來形容,完全沒有其他巫修煉時的滯塞感。

就這樣一邊行進一邊冥想著,在一個多月後,他們終於離開了無盡沼澤。

葉羲沒有立刻放巨狼們走,離開無盡沼澤的時候依然是冬季,森林裏的雪還是很厚,有雪橇在又方便又舒適。

為了犒勞巨狼們,葉羲會在狩獵到凶獸時分一部分凶獸血給它們喝。

巨狼們隻是普通猛獸,平常最多靠運氣共同獵殺一頭雜血凶獸,是絕對喝不到葉羲給的那種純血,甚至是蠻種凶獸血的,所以一隻隻喝完的時候甚至還會向葉羲嗚嗚地叫著撒嬌感謝。

而有了凶獸血的滋養,巨狼們身體變得更強壯,連皮毛也光澤順滑了些,奔跑起來速度更靈活更快了。

葉羲指揮著巨狼按地圖繞開危險區域。

冬季天氣寒冷,雖然很多凶物凶蟲都蟄伏了,但有很多依然在活動。

一直等到冬季過去,積雪融化了,葉羲才讓巨狼們離開,然後親自捕捉了兩頭純血凶獸級別的牛角豹,就這麽騎著牛角豹向塗山的位置極速接近。

越靠近塗山,葉羲越是歸心似箭,也不想著慢慢曆練之類的了,隻想盡快趕回去。

在天氣轉暖的時候,騎著牛角豹的葉羲和斷翎終於來到了怒河邊上。

怒河依然是那麽的氣勢磅礴,那洶湧激烈的白色湍流撞擊到兩岸的礁石時,就跟高山砸落的瀑布水似的,隔著十幾米水珠子就飛濺到了人的身上。

在它邊上,隻能聽到雷鳴般的水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葉羲高高地坐在牛角豹的背上,出神地看著眼前湍急澎湃的激流。

渡過這條河,再經過一片草原,就可以到工陶他們這些部落聚居的森林了。再翻過連綿的雪山山脈,就可以回家了。

是的,回家。

葉羲依然下意識地把塗山當做家,盡管他已經是別的部落的巫,有了不得不背負的責任,未來也不再屬於塗山部落。可想到塗山的一草一木,想到塗山的人和事時,他的心髒依然會熱起來。

抹了把臉上被濺到的河水,葉羲翻身從牛角豹背上跳了下來,然後從牛角豹的背上把裝滿了種子的獸皮袋搬下來。

斷翎見狀也趕緊跳下,把放在他那隻牛角豹背上的包裹搬下。

葉羲等所有東西搬盡後就放牛角豹離開了。兩頭牛角豹如蒙大赦,很快就逃得無影無蹤。

“嘎嘎!”

怒河水聲音太激烈,葉羲不得不大喊。

兩個多月過去,嘎嘎像吹氣球似的長大了很多,現在站在地上時已經有人一樣高,且不再喝奶開始吃肉了,銀鬣豬功成身退,已經被放走了。

它長出來的羽毛顏色十分漂亮,是像霞光一樣的橘紅色,領子和翅膀邊緣則是銀灰色,頭頂還長出了幾根長長的火紅色的冠羽,每當高興激動或者受到驚嚇時,這幾根冠羽就會翹起來,十分好玩。

如今站在怒河邊上的嘎嘎,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洶湧的怒河,頭頂幾根冠羽就翹了起來。

聽到葉羲叫它,嘎嘎轉過頭來,那幾根火紅色的毛又癟了下去。

“嘎嘎!帶我們飛過去!”

河水激烈,葉羲在它旁邊喊道。

“啁啾,啾——”嘎嘎拍著翅膀回應。

沒錯,這就是嘎嘎現在的叫聲,嘎嘎現在雖然個子長大了,但依然是個圓滾滾的幼鳥形態,身型未變得修長,叫聲也還帶著股奶味。

可能是因為太胖太圓了,它不能飛得太高,反而跑起來速度挺快,最喜歡的就是邁著它那兩條覆蓋著絨毛的粗長腿,跟在牛角豹身邊跑。

其實嘎嘎雖然還不能載人高飛,但力氣很大,扛些東西或者背人跑還是沒問題的。

隻是葉羲有些舍不得,嘎嘎在他眼裏跟半個孩子似的,他甚至到現在都沒跟它結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