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榮國公府的舊事(上)

京城最新的傳言,卿府上糟了“盜賊”,主母宋氏為救女兒卿如初身死,卿如初發願要落發為尼為母親祈願。這個慌就算這麽圓過去了,卿如初去春神庵的事也就沒那麽突兀,也保住了卿府的名聲。

這當然少不了白敬澤幫忙。

所以這日江凜尋白敬澤吃酒,算是謝他,白敬澤提議叫上薛準,江凜沒什麽意見,三人便一同去了九星樓聽曲吃酒。

一個頗為漂亮的女子身穿百蝶穿花墜地灑金裙,鬢邊簪著一隻飛彩蝴蝶,橫抱琵琶坐在屋裏中間,琵琶聲聲,叮咚如珠玉相擊,配上窗外垂柳豔陽,說不出的愜意自在。

可惜,雅間裏坐著的三個都不是歡場作樂之人,無人欣賞她的美貌和技藝,此時正眉飛色舞的說著榮國公府林家最近的荒唐事。

當然,眉飛色舞的是白敬澤和薛準,江凜是聽客,時不時附和兩句。

“聽說榮國公夫人已經重病昏迷了!好歹是陳郡謝家出來的女兒,這般門第,這樣的家世,竟這麽不頂用!活生生被小妾氣成這樣!這種糟心事若是出在我們家,我娘拚著和我爹同歸於盡,也決不會讓小妾騎在頭上拉屎。”

宣平候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風流世家子弟,也做過嬌妻美妾,魚和熊掌兼得的美夢。但永平郡主的潑辣滿京城都有目共睹,她過門之後,別說身契捏在手裏的什麽清倌人,就算是正兒八經抬進來的良妾貴妾,也照樣提腳賣了。宣平候經曆了幾次也就認栽了,所以薛準對這種事顯然是有見識的。

白敬澤聽薛準如此說,笑吟吟搖著折扇:“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家裏太平至今,不光是你母親壓的住,也因為你爹是個明白人。若你爹真如榮國公這樣,油鹽不進,爛泥扶不上牆,你娘能扔下你們兄妹不管,與你爹同歸於盡?我看未必。天下做母親的,哪有不顧著兒女的。”

旁邊的江凜心想,還真有,小宋氏的為這事都把命坑進去了。不過,他嘴上卻說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榮國公夫人若是有永平郡主一半的主張,也不至於落得今日的地步。”

白敬澤道:“榮國公夫人若一病歸西,也就算解脫了。可她那兩個兒子就算是徹底完了。老大林奕已經成了現在這個德行就不說了。老二林躍年紀還小,將來落在榮國公和姨娘的手裏,還能有好嗎?別說前途,就說親事吧,哪一戶人家願意把姑娘嫁到這麽個火坑?林家大房這一支也就算落到底了。”

薛準點頭表示讚同:“她這命不好,誰讓她嫁了這麽個男人!”

白敬澤拿著扇子對琵琶女揮了揮,見她退出去才神秘兮兮的說道:“其實當年榮國公夫人嫁過來的時候,榮國公府可不是現在這樣。林家當時的煊赫,現在京城的世族之家又有哪一家能比得了?”

薛準一聽來了精神,“這事我也聽說過,敬憫皇貴妃過世之後,皇上對林家的態度一落千丈,再加上族中子弟也不怎麽爭氣,之後林家就一年不如一年。後來林家又送了宸妃娘娘進宮,可依舊沒能翻身。皇上雖然對宸妃不錯,又十分寵愛十四公主,但對林家依舊不冷不熱,眼睜睜看著林家落敗下去。”

一旁的江凜聽了這番話,目光閃爍,他垂眸端起酒盞,一言未發。

白敬澤悄咪咪說道:“你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其中還有內情?”薛準興致盎然,被勾的心癢癢。“快說說。”

“當初林家家世顯赫至極,又逢新皇登基,按理來說,林家順勢而為必能出一個正宮皇後,送個嫡親女兒進宮,事事為著娘家,貼心且放心!可眾所周知,敬憫皇貴妃卻是庶女出身。當時林家又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為什麽偏偏送了個沒娘的庶女進宮了呢?”白敬澤搖了搖折扇,意味深長的說道:“你說,這其中是否有什麽隱情……”

薛想了想,說:“難道是敬憫皇貴妃手段高明?”

白敬澤搖了搖頭:“宮裏人人都知道,敬憫皇貴妃天真活潑心思純善,就連太後娘娘都誇她是塊青璞,天然未經雕琢的瑰寶。太後娘娘你是知道的,一雙法眼沒什麽看不穿的。”

能運籌帷幄,將自己的兒子送上皇位的女人,自然是後宮之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算計個把後妃都不在話下,不會連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的都看不透。

薛準兩條眉毛都打了結,“那到底是為什麽啊?”

白敬澤哪裏知道是為什麽,但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答非所問,繼續發揮想象力講他的故事,說:“敬憫皇貴妃剛進宮的時候,皇上對她態度十分冷淡,甚至讓她住在後宮的角落。但天長日久,兩人還是生出了纏綿悱惻的感情,皇上甚至一舉冊封她為皇貴妃。”

皇貴妃隻在皇後之下,如果沒有皇後在位,她便是後宮的第一人了。

薛準的腦袋顯然拐不了太多的彎,說:“難道是因為林家送了庶女進宮,所以皇上心生不快,故意冷淡著敬憫皇貴妃,後來又被敬憫皇貴妃打動?”

白敬澤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輕輕擺動:“有個不算秘密的秘密,那就是,皇上有一幅畫,提名叫做《臨江雪》。你可知道,敬憫皇貴妃的閨名?”

薛準連忙點頭,敬憫皇貴妃的閨名叫做林絳雪,分明就是與《臨江雪》同音。但這副《臨江雪》是在敬憫皇貴妃進宮之前落筆的,畫的是一名少女身穿白色的鬥篷站在橋頭看雪的情景,所以有很多人猜測,皇上早就見過林絳雪。隻不過因為畫上隻是一個背影,這個猜測一直沒能落定。

畢竟,誰敢去問皇上,你這畫上畫的到底是誰呢?

白敬澤語氣飄忽,似乎十分想知道答案,又求而不得似的,說:“這件事情,有三個疑點。第一,林家為什麽有嫡女不送要送庶女進宮,還挑了個沒娘的?若有生母在府裏,也好歹能當個‘人質’讓庶女在宮裏聽話不是嗎?”

“第二,這副《臨江雪》分明是在敬憫皇貴妃進宮之前畫的,難道皇上早就認識敬憫皇貴妃並且對她念念不忘麽,那為什麽她進宮之後,皇上不但未施寵愛,還刻意的冷淡她呢?”

“第三,如果皇上隻是對她庶女的身份感到不滿,那後來與生出情意之後,為什麽沒有封她為皇後,而是冊封了皇貴妃?這不就與林家送她進宮的目的相矛盾了麽?”

他說完這一句,將自己的酒盞重重往桌上一放,明顯是拿酒盞當驚堂木用了。

薛準被這一下嚇了一跳,撫了撫手臂說道:“你這說的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白敬澤老神在在的往後一靠:“當然,這都是我的憑空猜測。”

薛準抽了抽嘴角,忽然想到旁邊還坐著江凜呢,連忙向他求助道:“江探花,你對此事怎麽辦?”薛準認出宋楹之後,就自動把江凜這個“前情敵”給畫叉了。所以現在不僅能與江凜正常往來,還能與他同桌喝點小酒。

江凜看了看兩個人,輕咳一聲,說道:“皇家的事,怎可妄議,今天就到這吧!”

白敬澤和薛準對起身出門的江凜異口同聲道:“我說你別怎麽掃興啊!”

江凜走了,剩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白敬澤忽然想起來永平郡主要辦花會的事,便說道:“聽說永平郡主要辦花會,而且邀請的人,不僅有名門閨秀和清貴之家,連四五品官員家裏的千金都接到了邀請,範圍幾乎涵蓋了這個京城!聽說不少人家都躍躍欲試,企圖與你締結良緣,攀上宣平侯府的高枝呢!”

薛準一聽眼珠子就瞪起來了:“那又怎麽樣,我若不喜歡,就算我娘把天上的七仙女也要請來,我也不從!”

白敬澤眯了眯眼睛,說:“從前提到親事,你雖不願意,可也不過是發點愁,怎麽今天反應這麽大?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薛準的氣焰頓時就滅了,眼神左瞟右瞟,“你別亂說!”

白敬澤一看他這模樣就明白了:“快說,是誰家的姑娘?”

“不能告訴你!”薛準回答的斬釘截鐵。

白敬澤笑了:“看來是真有了!那你有什麽打算?”

薛準“唉”了一聲,“你也知道,我這些年沒少闖禍,前段時間還出了林奕那事,名聲怕是越發差了,我怕……”

“你怕人家家裏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你?”白敬澤遇到這種事一下子就能便聰明,說道:“這麽說,她家裏的家世不在你家之下?”

薛準歎了一聲,沒點頭也沒搖頭,就算是默認了。

白敬澤突然收斂神色:“你不會還想著求娶卿大姑娘呢吧?!那可是江大哥的未來媳婦!!”

“說什麽呢你!”薛準一拍桌子,“當然不是了!我怎麽能對兄弟的女人下手呢!”

白敬澤聞言放了心,翻著眼皮思索道:“那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