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都是戲精(上)

碧落搖頭道:“奴婢不知,那位姑娘進宮住了幾日了,隻是太後娘娘因為淩太妃過世,這幾日精神不大好,隻吩咐人好生照應著,還未召見呢。”

雲初瑤歎了一聲,“總覺得這宮裏太平不了幾日了,我心裏總是有種不好的預感。”皇上寵幸雲聽寒,她並不覺得有什麽醋意,而是覺得害怕,如果她猜的沒錯,那她知道雲聽寒被寵幸之後,應該怎麽做才能讓皇上滿意?

“娘娘,您別多想了,不過是個世族小姐,還能影響到宮裏的各位主子不成?您現在最首要的事,還是把腹中的胎兒養好,等過了三個月胎象穩了,咱們也能少憂心些。”

雲初瑤仍是憂心,卻也不再說了,隻點點頭。

穹頂之上,最後一絲餘暉落盡,黑夜襲來。

宮中燈火次第亮起,在黑暗中圈出宮闈的輪廓。仿佛是一條金光燦爛的枷鎖,將裏麵的人都禁錮在一處,讓人不能恣意妄為的行動。

坤德宮內一切事物都是太後的喜好,飛簷下掛著的銅鍾石蓮,影壁上刻畫的經文法咒,處處顯現著古樸寧和之態。不過,卿如許才剛邁進坤德宮的大門,還沒見著太後,便碰見了一身大紅鬥篷的風盈郡主。

風盈郡主是梁王遺留孤女,稱皇上一聲堂兄,太後憐其孤女無依,便接至宮中養在膝下,她身形嬌小,腰肢纖細柔美,淡黃的裙子上,大幅的繡著金絲牡丹,裙角飛揚出的恣意拋灑在雕梁畫棟的瓊樓殿宇間,眼見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初成少女。

但風盈郡主個性強勢跋扈,是個十分小心眼的,尤其是遇見比自己美貌的女子便要為難一番。

這會她不知道在哪受了氣,臉色異常的難看,一抬頭看見卿如許,上下打量她一遍,雙眼便要噴出火來。

“你是誰?!”

卿如許聽引路的內侍低聲耳語一番,便知曉了她的身份,行禮道:“卿如許見過風盈郡主。”

風盈郡主一皺眉:“卿如許?你就是那個司徒家那個來曆不明的什麽表小姐?”

卿如許哪裏會慣著這種小丫頭,說道:“來曆明不明,郡主可以去問太後娘娘,您在她老人家膝下長大,想必太後娘娘很願意為你解答。”

風盈郡主一噎。

卿如許這話的意思是說,太後既然願意召見我這個來曆不明的人進宮相陪,還有你多嘴的份兒麽?

而且,風盈郡主雖然是太後撫養長大,但太後對風盈郡主並非寵溺,反而十分嚴厲,風盈郡主雖然將太後當成靠山,時常借著太後的威名狐假虎威,但實際上對太後是又驚又怕。

風盈郡主本來就不高興,這會被卿如許不鹹不淡的懟了一下,怒意更勝,但太後要召見卿如許,她又不好發作,“太後娘娘這會子正在用膳,你就在這等一等吧!”

說著,她朝引路的內侍掃了一眼,那內侍瑟縮了一下不敢言語,聽從風盈郡主的話站在原地沒動。反正這是風盈郡主吩咐的,到時候太後等不及了找人,賬也算不到他頭上。

卿如許見這副架勢,無所謂的站在殿外等著。

這是坤德宮,風盈郡主在這裏為難她太後會不知道麽?太後如果不阻止,就說明太後有意要看這場熱鬧,或是想看她的反應,所以,她一點都沒有打驚小怪。

風盈郡主見她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冷哼一聲,原本想去禦花園散心的心思便也打消了,轉身進了不遠處了一間殿閣,打開窗子,正好能看見殿外站著的卿如許。

半個時辰轉眼過去,風盈郡主沒有讓她走的意思,太後也沒吩咐人來問。拾舟輕聲道:“雖然天氣暖了,但夜裏的風總有些涼,姑娘受這夜裏的風一吹,回頭就得要病了。”

旁邊不知從哪裏跳出一個小內侍,似乎就是在等這一句,哼了一聲說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難不成說太後娘娘故意為難你不成?簡直大逆不道!來人,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給我拉下去杖責三十!”

嗬!卿如許幾乎要笑出聲了,當真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

她乖乖站在這裏等著,確實有不想節外生枝的意思,但,不代表誰來找麻煩她都要息事寧人。

拾舟怕給卿如許惹麻煩就要走出去,卿如許伸手一欄,朝那小公公笑道:“敢問這位小公公,哪隻耳朵聽見我這丫頭提到‘太後娘娘’了?她說的是風,最多也就是在說老天爺,難不成太後娘娘什麽時候新立了規矩!不許罵這賊老天?”

“你!”小內侍明顯是被風盈推出來為難卿如許的,差事辦不好回去說不定比三十大板還要淒慘,當下硬氣道:“我說聽見就聽見了!你若想阻攔便是大不敬之罪!”

“哦?你說聽見就聽見了?”卿如許冷笑一聲:“你是什麽東西,一個奴才居然有膽在這裏叫囂?我若在這裏了結了你,不知會不會有人替你收屍?”

寶兒聽她這句話,便嘎嘣嘎嘣捏了捏手指頭,那小內侍嚇得一縮脖子,頓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風盈在殿閣裏見了這副情形,心中罵了一句廢物,從室內走出,一副春花秋月的舒心睡意暖融融散逸開來,好似什麽也不知道一般,故作驚訝道:“發什麽事了,吵吵嚷嚷的!哎呀!你怎麽還等在這裏?芽兒,快帶著卿姑娘去見太後娘娘!”

芽兒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想領了這件差事,方才小安子為難卿如許不成,一會郡主說不定怎麽發脾氣呢!沒想到剛挪了一步,風盈突然在她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芽兒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手腳又開始控製不住的不聽使喚起來。

卿如許看見芽兒的異樣,就知道風盈郡主肯定沒安好心。

風盈看著卿如許跟著芽兒施施然而去清絕背影,袖中的雙手死死捏在一起,這個卿如許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半點沒將她放在眼裏!

小喜子跪伏冷硬的青磚地上,卻已經汗濕脊背,身體無法抑製的顫抖,他不敢出聲,隻盼著郡主把他忘了,將所有的不甘怨恨都轉嫁在卿如許身上!可惜,他的乞求沒能得到老天的回應,風盈郡主冷冷的注視著他,吩咐道:“把他拖下去,打爛為止!”

坤德宮是太後居處,占地廣闊,但也不至於走了半晌還不到。

不過,卿如許跟著芽兒七拐八繞,走走停停,倒也沒見著什麽麻煩。直到她隱約聽見幾句唱詞,“尋思描黛,從此春入手……秀才……偏是斜陽遲下樓……”說的是才子佳人間的旖旎情思……

“這是什麽地方,怎麽會有人在這吊嗓子?”

芽兒一門專心引路,猛然間聽見卿如許出聲問話,嚇了一跳。囁嚅著說道:“怕是……怕是哪個小宮女不懂規矩,胡亂唱兩句罷了,你還是快些走罷,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太後娘娘等久了會不高興的。”

這唱戲的功夫絕不是隨隨便便那個宮女能唱出來的,芽兒糊弄人的本事可真不怎麽樣。往深了說,這整個大安宮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哪個宮女嫌命長了,在這裏唱這種勾人東西?是想和誰郎情妾意?如果想去勾皇上就更不可能了,不被太後整治了回頭也得先被嬪妃們給撕碎。

卿如許定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走了,隻用眼睛瞄著芽兒。

太後是皇上的養母,沒有實在的骨肉親情,暗地裏的你來我往的過招不說,明麵上,太後很少直接插手皇上的事,皇上也很少管太後的閑事。卿如許在司徒家中的時候打聽出不少有意思的事,比如,太後平時喜愛聽戲,親自挑選戲子組建了個戲班子,據說有幾個戲子容貌俊俏,長得比女人還要好看,極得太後的歡心……

卿如許想到這,便知道風盈方才的為難,不過是想要讓她放鬆警惕,真正的後手在這呢!

她上前一步,將芽兒逼到牆根,說道:“此時你若不說實話,等郡主殺人滅口的時候,可真的沒人能救你了。”

芽兒手腳都在發抖,真不知道風盈是怎麽想的,讓這樣的膽小的宮女來辦這種事?或許就是因為她太膽小難以成事,所以才被推出來當替死鬼吧!

芽兒整個人都縮在冰冷的牆壁上,眼睛都不敢抬:“你說的什麽,奴婢聽不懂……”

“聽不懂不要緊,我來細細的給你講清楚。”

卿如許好整以暇的收回前傾的身子,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風盈郡主要你帶我去看不該看的東西,到時候太後怪罪下來,我要倒黴,可你呢?你是給我帶路的人,我看見了,難道你是瞎子嗎?你以為你還能活命嗎?”

芽兒驚恐的看著她,雙唇抖動了一下,卻說不出話來。卿如許又道:“如果我順利的到了太後麵前,你完全可以推到我的身上,我走自己的路,你又如何能管的了呢?你可聽明白了?”

芽兒怔神片刻,忽然跪地拜倒,“是……”

寶兒單手就將她提了起來,惡狠狠的說道:“別招人眼。”

芽兒瑟縮了一下,趕緊站好,並沒有原路回返,而是轉了個彎,打算從另一麵繞過去,倒也沒傻的透氣。“喜樂園的後身,是太後平日禮佛的正心堂,咱們從那邊穿過去。”

喜樂園就是戲子們唱戲的戲園子,卿如許心中暗忖,戲園子居然離佛堂如此之近,當真能念好經,修好身嗎?太後娘娘的向佛之心絕對是鏤空的!

不過,想想也就想通了,什麽戲班子佛堂,都是給別人看的,太後真正的心思還是在權勢上……

那對假母子,一個比一個裝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