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荒謬(上)

“同時,她也開始下死力的尋找那個男人!打算斬草除根。隻是沒想到,查來查去,最終查到了劉奕的身上。劉奕身為殿前司侍衛統領,當天的確是在宮中。而且,我跟賢妃都看到了他的背影,確認無疑。”

皇上出聲問道:“劉奕有什麽理由要這麽做?”

玲瓏看向他,說道:“皇上想必知道,當年太上皇心係劉家之女劉艾,原本是要她進宮伴駕的。然而,劉艾卻出了意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她的目光轉了半圈,看向江凜,又說:“然而沒人知道,此事就是太皇太後所為。她為了取代劉艾的位置,親手害了自己的手帕交,將劉艾從大普渡寺後山的懸崖上推了下去!”

眾人隻覺耳中有雷霆轟然炸開,原來,劉艾就是這樣莫名消失的。如此簡單,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最信任的閨中密友推下懸崖。

玲瓏道:“正是因為這件事,太後認定劉奕是查到了蛛絲馬跡,要為妹妹報仇……所以才入宮侵犯了她,若她有孕的消息傳出去,劉奕就會抓住機會置她於死地。所以,太後當下就決意要劉家所有人的命!”

江凜若有所思,沒有立即開口。

李相等人早已被今日的事情錘的暈頭轉向,此時壓根不敢有任何動作。

太皇太後臉色發紫,顫抖著站在那裏,卻再也說不出什麽有意義的言辭。

就在這時,炎王大步走進大殿,手上拿著一柄寶劍,他看著太皇太後,說道:“祖母,孫兒萬萬沒有想到,您當年居然還做過這樣的事情,孫兒早就跟您說過,孫兒並沒有爭位之心,但您一意孤行,不聽奉勸。事到如今,孫兒隻能大義滅親!”

眾人震驚的看著炎王緩步走上台階,來到太皇太後跟前,蒼啷一聲拔出手上的銀鞘寶劍,連太皇太後都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驚怒之下連忙去躲,然而她一介女流,慌亂之下是怎麽也不可能擋得住炎王這一劍的。

就在她絕望之際。一支細長的金簪“蹭”的破空襲來,釘在了炎王的手腕之上!炎王手中的長劍落地,溫熱的血線飛濺糊住了太皇太後的眼睛,一片朦朧的血色中,她聽見江凜說道:“皇叔未免太過急躁。”

炎王咬牙將手腕處的骨刀拔出,看向殿前站著的江凜,沉聲說:“侄兒,你這是何意?莫非你有叛逆之心,要趁此機會坐收漁翁之利,將我等一網打盡?若是這樣,你未免小瞧了你的皇叔。”

卿如許對炎王不動聲色顛倒黑白的本事佩服至極,怪不得能裝這麽多年的傻子,瞞過所有人。

江凜上前一步,說道:“是侄兒一時情急,得罪之處,還請皇叔見諒。不過,就算太皇太後犯下大罪,皇叔如此處置著實不甚妥當。”

李相等人都被方才驚魂一幕嚇丟了魂,此刻回神紛紛點頭勸道:“是啊,王爺,如此輕率處置,到時可怎麽跟天下人交代?太後混淆皇家血脈並非小事,此等醜聞萬萬不可傳出宮闈,否則先祖顏麵何存那!”

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炎王不是個傻子嗎???!

他們此時還不知道一切都是炎王在背後操縱,江凜打斷眾人的思緒,說道:“各位大人此言差矣。”

這話一出,眾人都疑惑的看著他。

江凜說道:“太後謀害忠良,致劉家滿門喪生,證據確鑿,罪不可恕。但這其中所關聯的舊事,有關太上皇血脈之事,還有待考量。”

太皇太後聞言立即站起了身,王大學士詫異道道:“連太皇太後身邊貼身女官都已經言明實情,還有何值得考量之處?”

江凜看了一眼卿如許,卿如許會意,從袖中拿出一張發黃的薄紙,看上去像是從什麽地方撕下來的,她展開讀到:

“元和三十二年,六月初五皇上生辰。宮中大宴過後,餘派遣殿前司侍衛巡視各宮,出宮之前見一人影夜入含啟宮,遂一路尾隨其入內。此人行跡可疑,直奔賢妃寢殿,餘大驚之下跟隨至殿內。發現守夜宮人皆昏迷不醒,而此人正欲對賢妃行不軌之事。遂上前交手,但此人武藝高強,奪門而逃。事關重大,關乎賢妃聲譽,不敢聲張,暗中查探黑衣人身份,無果。”

太皇太後瞬間僵立在當場,宛如泥塑木雕。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是傻子,聽此手書的口吻,便能猜出是誰的手筆,問題的重點在於此手書的真假。王大學士問道:“太子妃殿下,可否將此手書給王某過目?”

卿如許道:“那是自然,王大學士定能一眼看出這是誰的筆跡。”

王大學士凝重的接過手書,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多遍,又遞給李相,而後說道:“老夫敢以性命和多年的官聲保證,此手書,的確是劉奕無疑!”

李相端詳著那張紙看了許久,眼中竟濕潤起來:“是他……是他的筆跡……”

劉奕曾是李相的學生,也是他最喜愛的幾個學生之一,當年劉奕出事之後,他受的打擊不比劉家小。如今留家舊案沉冤昭雪,但劉奕還蒙受著不白之恥。如今太子似乎有意要洗清他的冤屈,李相忍不住有些激動。“太子殿下,這……這手書是從何處得來?”

江凜見李相如此,不覺動容。“劉家尚有一對姐妹存活於世,這封手書是由妹妹保存下來的。”

眾人紛紛傳看手書,將上麵的內容細細看了幾遍,一時間難以言語。

太皇太後身為當事人,自然知道這手書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她覺得老天跟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什麽意思?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卿如許憐憫的看著她,說:“劉奕那樣的人,就算知道是你殺害了他的妹妹,也不會用那種方法去報複你。太皇太後娘娘以己度人,未免將人都看的太過卑劣,恐怕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一點吧?”

太皇太後強自鎮定,猶自止不住發顫的聲線:“你把話說清楚!”

“您還不明白嗎?劉奕當日是追尋另外一道身影而進入,不過是前後腳。所以,前麵企圖對太後不軌的那人,也並未得手。所以,您的兒子的確是太上皇的孩子沒錯,隻不過事情太過巧合,讓太皇太後誤會了,以至於您心中存疑多年,才有了後來的一件件悲劇!”

殿上眾人剛剛消化方才的事情,轉眼之間卻又峰回路轉!

然後江凜緊接著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情……”

還有什麽事?

眾人此時都有些麻木了。

江凜說道:“這裏有一件東西,要請大家仔細看看。”

他將手心攤開,露出手中的一樣東西。那是賭坊之中常用的骰子。骰子大多由獸骨製成,質地多樣,成色也不盡相同。而獎勵手中的骰子,質地半透,光滑如玉,色澤瑩白,紋路自然,十分美麗。

江凜見炎王麵色大變,笑道:“想必諸位大人都知道這是什麽吧?”

眾人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此舉是什麽意思。王大學士細思片刻,了然道:“這骰子,像是天山雪鷹骨所製。”

稍微對骰子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能夠製作骰子的獸骨中,屬鷹骨尤其珍貴,不僅因為蒼鷹稀少難得,更因為鷹骨是治療筋骨損傷骨折的良藥,對於陳年難愈的骨傷舊疾都有十分明顯的治療效果。所以,鷹骨藥用的價值更大,即便有人得了鷹骨,也少有人會拿去做什麽骰子。

但世族之中,當然會有不少人附庸風雅,不惜用鷹骨製成骰子。然而一般的鷹骨色澤偏黃,並不像眼前這隻骰子色澤瑩白明透。雪鷹已經及其難得,用其屍骨做成骰子,更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

江凜說道:“諸位大人怕是都聽說過,炎王爺年輕時曾擁有過一隻天山雪鷹,後來先皇左腿受傷,每至陰雨天氣便疼痛難忍,炎王爺毫不猶豫將雪鷹斬殺獻給先皇治傷,事後還成了一樁兄友弟恭的美談。”

眾臣都朝炎王看去,顯然是知道這樁舊事。

炎王並不看江凜,仿佛不屑與他交涉,垂眸淡淡道:“一隻骰子,你想說什麽?”

殿內一時寂靜,所有人都盯住江凜,靜靜等著他往下說,原本跌落地獄的太皇太後支起耳朵不敢錯過一個字。

“炎王爺也曾年少,年少時難免也會有些綺夢幽思。”江凜凝視著手中那顆骰子,舉著它在眾人麵前走過,讓他們細細觀看,然後說道:“這隻骰子,比坊中用來玩樂的骰子小了許多,隻有指甲大小,上麵點數也非黑色,而是紅色的瑪瑙鑲嵌而成。”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在場之人聽完江凜的話,都想到這了這句詩,看向炎王的目光不由起了變化。

江凜說道:“這顆骰子,顯然是製作來把玩的小物件。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這上麵的紅色點數居然可以拿下來。”說著,他將上麵為“一點”的紅瑪瑙輕輕一按,那紅色的石頭便彈了下來,掉在了她的手中。她拿起來說道:“這上麵,皇叔可知道刻了什麽字?”

炎王已經黑了臉,死死的盯著他手中的骰子。他當然知道,那上麵的“絳雪”二字,是他親手刻上去的。

江凜仿佛看出了他所想,笑道:“皇叔年少時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然而,相思錯付,我母妃的心早已給了我父皇。你因愛生恨,但又不舍傷害她,所以,轉而恨上了父皇,在知道他們還有一個孩子在世上,你也同樣對我十分厭惡。”

“你……胡言亂語!”炎王惱羞成怒,打斷他的話。

江凜不置可否,將劉奕的信和那顆骰子舉到對方眼前,問:“既然炎王爺說是假的,自然可以反駁我所說的話。我想,在場的各位大人也願聞其詳。”

炎王語塞,他哪裏能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編出一席天衣無縫的謊言!

昭仁帝的臉色陰沉的厲害,沒想到他這位皇弟,居然還覬覦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