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薛家(下)

顏回郡主被雙腳的劇痛折磨的冷汗淋漓,麵色慘白,她死死抓住陳繼的袖子,顫聲說道:“殺了他!殺了他!”

薛壑在一旁冷笑說:“顏回郡主,我不妨告訴你,你這雙腳若及時救治,還有恢複的可能。若耽誤久了,即便治好,往後也是個跛子。”

顏回郡主痛的整張臉都扭曲變形,連說話都十分勉強:“你想……怎麽樣!”

薛壑咧嘴一笑:“你方才口口聲聲要滅我薛家滿門,我很不高興。不過,看在你現在痛不欲生的份上,我就給你個機會。”如果卿如許在這裏,她便知道江凜那副性子是怎麽來的了。薛壑是他外祖母的哥哥,是他的叔祖父。薛家人的性子都較為活絡。

“你有這麽好心?”顏回郡主隻要稍稍一動,雙腳就如同被千刀萬剮一般,她伏在地上,聽見薛壑的話不由虛弱冷笑。

“當然沒有,我怎麽會對你們這對狗男女好心?”薛壑嘲諷的看著顏回郡主,笑說:“隻要你用這把刀,捅陳繼幾下,我這就放了你們。”

顏回郡主倏然轉頭,劇烈的動作牽動傷處,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薛壑,你真卑鄙!”

薛壑麵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漠然的看著對方,語氣平板而冷沉,說:“顏回郡主,論卑鄙無恥,誰及得上你們二人?”他的眼神不可抑製的滲出冷冽的煞氣,幾乎能將顏回郡主跟陳繼給凍殺了。陳繼驚駭且憤怒的看著薛壑,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薛壑,你們薛家定然與太子有密切的關係!”

“我與太子有沒有關係不勞你操心!你還是還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薛壑哼笑一聲,見陳繼眼角因為緊繃而抽搐,又說道:“怎麽,你對自己的女人沒有信心麽?你猜,她會如何選擇呢?是保你,還是保她自己?”

陳繼下意識的轉動眼珠去看顏回郡主,但他渾身全無力氣,隻能勉強看見暗淡的光線中,顏回郡主慘白著一張臉,眉眼間陰影深重,目光流連在他麵上。“顏回……”

顏回郡主沒有回答,石室內一片沉默。

薛壑沒有打斷他們之間的交流,沉默的看著他們此時內心的煎熬和痛苦。薛至承輕輕上前一步,在薛壑耳邊小聲說道:“父親,咱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若他們的人發現這裏的古怪,咱們怕是不好脫身。”

薛壑輕輕點頭,冷笑上前一腳踩在顏回郡主的傷處。顏回郡主‘啊’的一聲慘叫,痛的身如篩糠般顫抖不止。她轉頭惡毒的看著薛壑,說道:“薛壑,隻要我活一天,就一定要你和你的家人生不如死!”

“好,我等著。不過,此時還要你先做出個選擇才是。不然,一個廢人,將來又怎麽找我報仇呢?”

顏回郡主死死的盯著他,似乎心中已經有了抉擇,說道:“我要你發誓決不食言!”

薛壑挑唇笑道:“我薛壑在此發誓,決不食言,若有違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說著,他將陳繼與她打鬥時掉落的匕首踢到顏回郡主手邊。“你可以動手了!”

陳繼驚呼道:“顏回,你!”

顏回郡主緩緩把住那把匕首,看著他說道:“我以為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可這一切到來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原來我最愛的還是自己。你不是最疼我的嗎?用你的命換我的命,你不會不願意吧?再說,你現在一無所有,如果我死了,你也難成大業。但我不同,我是郡主,我還有機會……你放心,我會讓你痛快的死,不會讓你痛苦很久的……”

陳繼沒有做聲,可眼神說明了一切,薛壑似乎能從中看見他內裏徹骨的寒冷。

顏回郡主舉起匕首對準陳繼的胸口,說:“這柄匕首還是你送給我的生辰禮物,你還記得嗎?”說著,她手起刀落,伴著陳繼驚駭而痛苦的慘嚎,冰冷的刀刃刺進他的心口,,鮮紅的血液緩緩延伸流淌,如同曼珠沙華的花蕊,妖冶而惑人。

‘叮當’一聲,匕首從顏回郡主手中滑落,她呆呆的看著陳繼,渾身更加劇烈的顫抖,不知是愧是痛。

薛壑看著顏回郡主,譏笑道:“顏回郡主,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心狠,我又沒說要你如此大動幹戈,你這一刀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竟然直接要了他的命。陳繼一生野心勃勃,卻都毀在了你的手上……”

“你!”顏回郡主怒不可遏,她重新拾起匕首不顧腳上的劇痛,瘋了一般朝薛壑擲了過來。薛壑腳下輕輕一錯,輕巧躲過。笑道:“既然如此,我這便告辭了。”

誰知他話音剛落,石門突然被打開,一個人閃身進來快速觸動了機關,一時間石室內轟隆聲不絕於耳!

薛壑心中一驚,拉住薛至承:“走!”

顏回郡主看著眼前的情形,麵上本已血色褪盡,此時更如死人一般。她痛苦的看著奄奄一息的陳繼,如果她在拖延片刻,不忍片刻……

薛壑卻沒心思再管她,如果再不離開,他們父子就要被萬箭穿心而死!

他一把拉住兒子,縱身一躍,一掌擊向空無一物的石壁。顏回郡主大吃一驚,不知薛壑怎麽會知道這石室還有其他出口,但此時要追已經來不及。

被薛壑一掌擊中的地方突然‘哢’的一聲輕響,原本毫無一樣的石壁突然裂開一塊半人高的洞口。薛壑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幾乎在洞口打開的瞬間便閃身跳了進去。然而,身後箭矢齊發,一隻利箭‘蹭’的一聲射中了他的小腿。

薛壑顧不上疼痛,咬牙再次擊中洞口處的機括,這一瞬,他看見顏回郡主如凶獸般的眼眸一片血紅,死死盯著他,不甘,暴怒,疑惑……然而,就在她手下的人即將追至洞口時,石洞轟隆一聲合攏,隔住了兩人的視線。薛壑將迅速洞裏嵌在牆壁中的機括拔出,這處石洞便再也打不開了。

薛至承幾乎來不及反應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回神正看見薛壑將腿上箭折斷,隻留了箭頭在皮肉中,驚道:“父親受傷了?”

“嗯,這箭有倒刺,一時無法處理,興許還有毒,咱們得趕緊離開!這密道不知還有沒有別的入口可以進來。”

薛至承緊緊跟在薛壑身後在昏暗的通道中一路狂奔。薛壑一路往前一路留意著石壁上浮雕花紋,在看到一塊半人半獸的石雕時,將手指深入獸目中,一用力……

刺目的光線和冰冷的空氣同時灌入洞口,薛壑父子都是呼吸一滯,眼睛半晌才適應外麵的明亮。兩人相互攙扶著從洞口爬出。

薛壑拽著薛至承避到巷子裏的角落,卷起褲腿去看自己的箭傷,此時小腿流血不止,顏色暗沉。他心裏咯噔一下,果然沒有料錯,這箭是有毒的。

薛至承在一旁急道:“父親,您還能動嗎?兒子背著您離開這裏!”

薛壑沉吟片刻,說道:“密道雖然已經被封住,但顏回君主肯定知道密道通往哪裏,一定很快就會帶人追到這裏來。我身上的箭傷不輕,我們兩個跑不遠就會被人追上。”他隨即在附耳對薛至承說了幾句話。

薛至承搖頭道:“不行,我怎麽能扔下父親!”

“說什麽傻話!”方才行動太過劇烈,毒性蔓延的很快,此時他受傷的小腿已經沒有知覺了。薛壑急道:“此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顏回郡主絕想不到我會回密道中去。記住我跟你說的位置,到時候,帶人到那裏去救我!”

薛至承見薛壑似乎真有把握,這才猶豫著答應,說道:“父親放心,我很快就回來救你!”他擔憂的看了薛壑一眼,轉身奔出巷子,匯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薛壑見兒子離開,絲毫不敢耽擱,立刻轉身返回方才的洞口,重新進入密道之中,將洞口複原。

就在他進入片刻不久,一隊人馬停在了小巷中。一個侍從在密道附近查看片刻,說道:“此地有血跡,但血跡在洞口不遠處就消失了,興許是有人在此地接應他們。”

“跑了?你們在附近仔細搜,若找到薛壑,殺之!”

“是。”

黑暗冰冷的石室中,薛壑靠在牆壁上虛弱艱難的喘息著,手中的匕首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殘紅。左腳上的鞋子已經被脫掉,腳背上有幾道血口,緩緩流出的粘稠毒血在上麵留下幾道深色的血線,那是他放血祛毒所致。

他已經盡全力控製毒素蔓延,可那種麻木仍舊緩緩的侵蝕著他的血肉,此時幾乎整條左腿都失去了直覺。如果她始終無法脫身……

薛壑咬咬牙,舉起匕首在大腿根部比了比。

石室隻有一盞小小的油燈,燃著孱弱的微光。此時光影交疊,勉強能照亮他臉上的狠意。那些他立誓要守住的東西,他守了大半輩子的秘密,難道今日就這麽死了?不行……

江凜成了太子,如果薛家的秘密暴露,他深陷更大的危機,薛家也完了,他不能就這麽死了,即便失去一條腿,他也要活著!

時間在黑暗和等待中被無限拉長,薛壑隻能憑借自己左腿的知覺判斷到底過去了多久。好在顏回郡主沒有使用一擊斃命的毒藥,想必是為了留活口逼供審訊之類的。

一炷香,兩柱香……時間越長,腿越麻木,薛壑的思緒卻越清醒。他輕輕握著著手中的匕首,緩緩閉了閉眼,狠下心,將匕首緊握在手中,心中計算著如何能快速的肢解一條腿而不丟失性命。

半晌,他穩住心神,將褲腿劃開,看見原本的皮膚被淡淡的黑氣所侵染,心知不能再耽誤了。

痛感傳來的那一刻,石門轟隆一聲巨響,薛壑手中的匕首停在皮肉之上。

他眯眼看向門口,薛至承一臉急色跑到他身旁,蹲下身看他腿上的傷和幾乎被黑血凝注的腳,痛心道:“父親!兒子來晚了……”

薛壑的笑道:“不晚,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