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傻子(下) 第三更

兩人坐在桌旁,外麵一樹梨花被雨打濕,像少女哭花了臉。淡淡的土腥味籠罩在二人周圍,一切都如此愜意熟悉。

卿如許開口問:江凜你可還好嗎?

但她沒聽見自己的聲音,也沒聽見江凜回答。

哦,對了,她是個聾子。

她有些著急,外麵的雨落得越發急切,梨花被劈裏啪啦砸落一滴,廊下,石桌上,越來越多,一地的白,這些白又漸漸化成白霧,將江凜的身影慢慢遮去了……

卿如許站起身,大聲喊江凜江凜,周圍卻扔寂靜一片,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了。她呆站在原地,感覺自己沒了呼吸,沒了心跳,然後整個身子猛地一沉。

原來是個夢……

卿如許從夢魘中醒來,捂著自己的胸口,像瀕死的魚重新回到水裏,大口的喘息,半晌才緩過神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前世的事了。

隻是她怎麽突然做了這麽一個夢,這般不吉利。

下腹傳來一陣陣疼痛,卿如許終於從失神中恢複晴明,耳邊傳來鳥雀的清鳴,外麵已經有亮光透進窗子了,這麽短的夢,竟然一夜已經過去了?

門外拾舟聽見動靜,輕手輕腳推門進來,見她果然已經醒了,便問道:“姑娘怎麽臉色不太好,若身子實在不舒坦,今日就別出門了。”

卿如許雙唇微微張了張,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過了好一會,她的思緒仍盤繞在江凜那隻帶血的手掌和模糊的麵目上,她總覺得要發生什麽……

“姑娘?”拾舟疑惑的出聲喚她。

卿如許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搖頭道:“沒事。”

洗漱出門,繞過粉牆照壁,在廊下就看見對麵花廳中,寶兒捏著個包子朝她招手,“姑娘快來,今天的包子特別好吃!唔……”說著,將手裏的半個包子全都塞進了嘴裏。

拾舟看的臉一黑,卿如許飄忽的神思卻被寶兒的笑容給驅散了:“是三裏街買來的包子?”

拾舟見卿如許的注意力也落在了包子上,不僅哭笑不得:“正是呢,寶兒說姑娘身子不舒服,吃點愛吃的東西就會好了。自己一大早顛顛的去買了回來,左等右等姑娘也不起身,這不是忍不住了,自己偷了包子先吃……”

卿如許笑的不行,獎勵寶兒一個爆栗,寶兒捂著頭笑的沒心沒肺,捧了粥遞給卿如許,“姑娘,咱們今日還去衙門欣賞美人兒啊?”

“嗯,你若覺得無聊,就呆在家裏。”

寶兒一瞪眼:“不無聊不無聊……待在家裏才無聊呢。”她生怕卿如許將她仍在家裏,選侍婢這事別提多有趣了,簡直跟逛戲園子似的。這幫女人能唱能跳,能文能武,花樣百出,別提多有趣了。

一行人吃了飯,照例坐馬車到了衙門後邊的巷子,然後翻牆頭進去。

沒辦法,時辰還沒到,衙門一圈就已經都被人圍的水泄不通了。

“好了,都準備好了,今日就開始吧。”

卿如許一身男裝坐在府衙偏廳之中,麵前設置了三道屏風。

第一道屏風詢問來曆家世年齡等一一記錄,合格者才可入第二道屏風聽候問話。若有相貌端正才情能力突出者,便入第三道屏風等候最終篩選,可謂是十分嚴格的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鹿州城中的百姓對此深信不疑,皆認為是悉王自己的意思,是真的要為自己選幾個貼身伺候的侍婢。因此各個摩拳擦掌,將自己壓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來。

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歌舞女紅……

卿如許這十天半個月下來也都飽了眼福了,反正她的目的基本已經達到,所以現在隻悠哉悠哉,慢慢賞歌賞舞賞美人兒!當然也有讓人啼笑皆非的。最終過了第三道屏風的還有五十多人。所以卿如許決定設下擂台,在這些人當中選出最後十人。

今日一天下來,都沒有幾個特別出彩的,直到天宮暗淡,星月流瀉/出淡淡的輝光,最後兩名對手才調動起眾人愈發挑剔的口味。

左右擂台上,兩名女子已經到了最後決定勝負的時刻。

左邊的紫衣女子正在跳一曲《金戈無情》,此曲本就有泣鬼神、動天地、石破天驚的演奏效果,再加上這女子舞姿翩若驚鴻,左旋右轉,迅捷如風,另卿如許也不由得暗暗讚歎,沒想到這鹿州城中還有此等才情的女子,連她都想收入囊中,日日欣賞。

而右邊的黃衫姑娘,此時也唱到曲子的**之處,聲音清亮高亢,在對麵擂台的曲調中絲毫不受影響,音色清晰可辨,足見其唱功了得。一首《廣陵散》引得跳舞的紫衣女子都側目去看她。

待二人歇舞止聲,屋子裏的人還都屏息靜氣意猶未盡。

卿如許高興極了,寶兒等人也都看的津津有味,在珠簾後拍手叫好。

“二位的才藝精湛了得,實在難以取舍,便都留名吧!”

卿如許今日已是大為滿足,就要起身結束今日的評選,這二人聽了之後,黃衫女子聞言露出喜色,歡天喜地的行禮告退了。但那名跳舞的紫衣女子卻遲疑著沒有離開。

卿如許見她如此便問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紫衣女子撲通一聲跪地,額頭脆生生磕在地上:“小女子紫茉,請您寬恕小女子欺瞞之罪……”

卿如許聞言由坐回椅子上,好奇的看著容貌不甚美,身姿卻如空穀幽蘭似的紫茉。“哦?你欺瞞了什麽?”

紫茉有些害怕,卻還是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卿如許,示意自己有隱秘的話想說,希望卿如許能屏退他人。卿如許道:“這第三道屏風之後,都是可信之人,你且放心說就是。”

“是……”紫茉緊張的挪動幾下,聲音放得很低,也就屋裏的人能勉強聽見。“小女子並非鹿州人士此番參選,是奪了一個形貌相近之人的身份……”

屋子裏的人聞言麵色一變,寶兒甚至直接拔劍攔在了紫茉和卿如許麵前,紫茉嚇得花容失色,卿如許攔了一把:“聽她把話說完。”

寶兒收了劍,盯著紫茉不肯放鬆,“你快些把話說清楚。”

紫茉連忙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起來:“江公子回京途中,遇到了少元門的伏擊,那些人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個個都像野獸似的,五六個人都招架不住一個。江公子的護衛拚死護送他逃出一條命,但那些夷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江公子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

“什麽!”卿如許麵色大變,“他此時在什麽地方?”

紫茉四周看看,用手沾了旁邊的茶水,寫了一個地點。

卿如許心如刀絞,想起昨夜那個夢,強壓住心頭的擔憂,看著紫茉問道:“那你又是何人?”

紫茉唇色發白,說道:“小女子是城中一富戶家中請去教導小姐們的舞師,當日那些夷人闖了進去,將人全都給殺了……隻有我僥幸活了下來,江公子身邊的護衛,有個塊頭很大的對我說,我若想找個安穩的去處,就設法到鹿州城找卿大姑娘報個信。”

寶兒忍不住上前一步,然後回頭看向卿如許。

紫茉說的護衛應該是熊一山。

聽紫茉的描述,江凜應該是剛出了鹿州便被伏擊了,所以熊一山才讓紫茉想辦法就近來找她報信。

拾舟謹慎的問:“你一介女流,一路過來鹿州城怕是也不容易吧?”

紫茉道:“我們這些在別人屋簷下討生活的人,自然得有幾分與人打交道的門路。早年我哥哥在外麵跑商,為了救商隊老大才死了,這樣的恩情,對方自然願意幫我一把的。我前日剛到附近城鎮,就聽城裏沸沸揚揚都在談論鹿州城的事,於是就想了這麽個主意來見您……”

卿如許看著她沉吟片刻,說道:“多謝你來報信。”

紫茉倒也是個爽利人,道:“不敢受姑娘的謝,小女子也隻是為了能有個安身之所。”

卿如許點點頭,道:“你放心。”她朝拾舟招了招手,道:“將紫茉姑娘帶下去安頓,對外就說是冒名頂替者,讓我給打發了,將那名被頂替的人找到,明日重新參選。”

“是,姑娘。”拾舟找幾個人來將紫茉拉了出去,不輕不重打了幾板子,做了個樣子,就將她抬走了。

這廂卿如許卻十分發愁,回到自己宅院中也是坐立不安,轉來轉去。

“姑娘,奴婢的頭都要讓您轉暈了。”

“夷人的手段匪夷所思,江凜竟然什麽都記不得了……”

寶兒道:“姑娘,會不會是大蟲師搞的鬼?”

江凜回京的時候,直接將大蟲師帶走了,不知道那些夷人是為了殺江凜還是為了救大蟲師,亦或是想一箭雙雕。

“紫茉畢竟是個陌生人,熊一山大概也不敢與他多說,咱們現在也不知道他那裏是什麽情形,看來咱們要盡快離開才行。”

寶兒一向聰明,突然說道:“姑娘,公子不記得事情,會不會與魔心草有關,當初我尾隨大蟲師的時候,似乎聽到他們提起過。”

“真的?如果是這樣,興許事情就能夠解決了,”卿如許先是一喜,隨後有發起愁來,“可阿鬱不在,我們又魔心草也研製不出解藥。”

寶兒眼睛轉了轉,“咱們不是有個現成的敵人,不如用他來試驗魔心草的藥性,而且悉王與少元門來往密切,說不定有解藥,就算沒有,想必少元門的人也會來救他。”

“可怎麽才能讓悉王神不知鬼不覺的喝下魔心草呢。”卿如許腦子有些混亂,一時間沒什麽好主意,急的叭叭叭拍了好幾下桌子,“去,將梁辰叫過來,我有話要吩咐。”

“哦……奴婢這就去……”

卿如許很是氣悶:“我就不信對付不了這個李讓……”

“姑娘,您嘀咕什麽呢?”寶兒想個猴子一樣,出去傳了話轉身就回來了,生怕卿如許會想不開自我了斷似的。

卿如許見梁辰等人就進來了:“怎麽來的這麽快?”

梁辰道:“姑娘帶了個女子回來,屬下知道出了事,就在外麵候著呢。”

卿如許道:“廉王的危機雖然解決,但京中勢力大亂,眼下仍是一片水深火熱,咱們出來這麽久,也不知道京城那邊怎麽樣了,此次刺殺,不知道有沒有京城的人參與。”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想讓江凜坐上太子之位。

“總之,我得趕緊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