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誓死守衛(下) 第三更 修

京都城外,北郊大軍駐地不足五裏處,莫名其妙多了一支數量龐大的兵馬,而且都是騎兵。離營盤老遠便擺開了錐型的進攻陣式。

騎兵倒也罷了,駐軍人數遠在這支騎兵之上。防禦起來並不算難,然而最糟糕的是,此時應該坐在各自帥帳裏發號施令的各營將軍卻一個也不見,八位統帥不見了五個,仿佛徹底消失了似的。城裏城外都沒了音訊,營地分派出去的人一撥接一撥尋找也沒找到。

城門外也隱隱傳來喊殺聲,一片惶然忙亂中,剩下的三位總兵相視露出會心的笑容,別人不知道來的是誰,他們可是知道的!背地裏歸於廉王麾下的那五位,本來是要與廉王裏應外合直搗京城,但皇上早已識破,那幾人此時怕是已經被宣平候給收拾了。

營盤外忽然吹響了號角,低沉悠長的號角聲如泣如訴地嗚咽,在夜空中回蕩。

眾人聚於帥帳,商議如何應對。

對麵廉王的萬人精銳,團營擂起巨鼓,急促的鼓聲節奏裏,萬人鐵騎動作劃一揚起了長刀。

“攻!”

將領一聲令下,萬馬齊嘶,鐵甲黑潮如同怒海中的巨浪,惡狠狠地朝團營卷集而去。

“結陣!穩住!”團營防線內,遙遙看著那道黑色的潮水如驚濤拍岸般撲殺而來,剩下的三位總兵也有些吃驚,那道黑潮仿佛無堅不摧,能攻破世上一切敢擋在他們麵前的障礙,被稱為靖國皇都最後一道屏障的北郊大軍也不例外。

黑色巨浪在廣袤的平原上像一支鋒利無匹的巨箭,狠狠地紮入團營匆忙結成的陣式中。

一聲聲金鐵相交伴隨著臨死前痛苦的慘叫,如萬千鬼魂的嗚咽厲吼。

但弱勢隻在片刻,反應過來的團營士兵瞬間凝起戰陣與地方對抗起來!

………

城中局勢異常混亂,不少將領兵卒仗打到一半還是一臉恍惚,平日裏吃睡在一起,玩樂在一起的同僚兄弟,突然就變成了敵人,麵對麵真刀真槍的打殺起來,拚到你死我活仍緩不過神。

甚至一些內侍和宮人也殺作一團。

宣德殿外。

廉王穿著一身絳紫蟒袍,發髻梳的十分整齊,顯得他長眉入鬢,像一筆暈開的水墨,自然飛揚。他眼裏含著一道利光,仿佛能夠看透所有一切。

楊德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廉王,不禁暗暗心驚。

“皇上!”

昭仁帝抬頭,一眼撞進廉王的眸子裏,微微一笑。“皇叔這個時辰進宮,是否要要是要稟告朕?”

他看著著自己這個叔叔,對方骨子裏就是個儒雅君子,什麽時候都是一副溫和清淡的態度。但今日,他十分不同,眸光中有什麽東西晶亮的讓人不敢直視。

“臣,確實有要是要稟奏皇上。”廉王神情平淡,口中自稱臣,聽上去卻跟叫張三李四似的那般毫無敬畏,語氣中還隱隱帶著一絲嘲諷。

“哦?皇叔說來聽聽?”

廉王負手立在殿上,目光悠遠,仿佛穿越到了過去的某個時候,“我與先皇素來感情最好,也最受你皇祖父的喜歡,但你皇祖父曾說過,先皇心思敏感優柔寡斷,並非帝王之才……”他言說至此,略顯激憤,聲音輕微顫抖,“但實際上,先皇性情狡詐,多年來欺騙於我,欺騙太上皇,暗中為自己籌謀,最後狡詔登上皇位……”

昭仁帝聞言並沒有太多驚訝,神色依舊平淡,說:“那皇叔多年來耿耿於懷的,到底是因為朕的父皇欺騙了你,還是因為沒有登上皇位?”

“荒謬……”廉王的聲音,嘶啞幹澀,“我當然是因為……”

“皇叔當然是因為沒有登上皇位……”

“你……”廉王的神情有一絲崩壞,咬牙道:“你胡說!當初我太上皇駕崩之前,先皇曾召集各地僧人法師入京,還賞識其中一位操縱人心的廬中法師,帶他入殿為內殿為太上皇祈福,一定是廬中法師操縱了父皇的心智!”

昭仁帝的目光,緩緩落在廉王身上,聲音如常清冷:“皇叔就這麽肯定,皇祖父是被人操控了,才將皇位傳給我父皇的?”

“當初聖手張先入宮為你皇祖父診治,換得他最後一刻清醒,然而你太上皇清醒之後,諸皇子入內覲見,也不讓朝臣來聆聽遺言,隻與廬中法師在近旁是何道理,如果不是他迷惑了太上皇的心智!為何……他為何……”

“為何要將皇位傳給先皇?”昭仁帝接下廉王的話,歎了一聲,說“僅憑猜測,皇叔就認為先皇是矯詔繼位?來人。”

楊德安聞言躬身奉上一卷明黃聖旨,昭仁帝看了一眼廉王,說道:“皇叔不如親眼看看。”

廉王顫抖著一把抓過那道聖旨展開,隻見那上麵寫著:長聞天命,今當以歸。長子禛,朕甚愛之,穎悟類太宗,今以社稷托之。皇帝,敕。

廉王臉色巨變,麵上的冷峻倨傲頓時不見,隻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他緩了緩神,“就算這詔書是真的,當初太上皇也有可能是被廬中法師控製了心神!”

昭仁帝緩緩搖頭,說:“眼見為實也不能使皇叔免除心中疑惑,那麽皇叔真該捫心自問,你這麽多年耿耿於懷到底是因為什麽?皇叔隻知道皇祖父給我父親的評價,又可知道皇祖父對你的評價?”

廉王冷笑一聲,不以為然。

昭仁帝道:“皇祖父的確說先皇心思敏感優柔寡斷,太過心軟,實再不適合做一個帝王,須知天下帝王,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秉性涼薄之輩。但皇叔恐怕不知道,皇祖父還說,當初他經曆奪嫡之爭,腥風血雨,兄弟手足皆被殺盡,他當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們重複這樣的經曆。他說,若是老大做了皇帝,必定是位仁君,他的兄弟們也能活的不錯。而皇祖父唯一擔心的人,就是皇叔你。他說你自小聰慧過人,心胸卻不如其他兄弟,若將來當了皇上,兄弟間相互猜忌,必定朝綱大亂。”

廉王一怔,訥訥不能言。半晌,他神色崩壞,眼中滿是血絲:“不可能!父皇決不能這般說我……我是父皇最喜歡的孩子!”

“所以皇祖父臨終時曾交代父皇,要好生照看你,就連父皇臨終時也曾叮囑朕,要善待皇叔,對皇叔寬仁!”

選的店內,一時死寂。半晌,廉王隻覺得體內湧上一陣眩暈虛弱,他目眥欲裂:“住口!虛偽!你們父子都是虛偽之徒!”

昭仁帝沉默的望著廉王,話已至此,所有一切已坦誠公布。但廉王兀自執迷不悟,他今日所作所為已經將他自己的路走到了盡頭。

殿內的燭火已經相繼燃盡,令二人的麵目都顯得晦暗模糊起來。

廉王雙手顫抖,卻從袖中抽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

楊德安見狀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的要叫人進來,卻突然覺得手腳發軟,一屁股跌坐在地,費力的回頭去看昭仁帝,發現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也中了招,不知道是迷藥還是毒藥。

楊德安想要喊人進來護駕,一抬頭卻看見了大門口邁步進來的六皇子。“六殿下!”

昭仁帝眉頭一皺,眯眼看著畏畏縮縮進入殿中的六皇子李琝。

廉王冷笑一聲,一把扯過六皇子,將匕首塞到他手中,說道:“去,殺了他,他死了你就是皇帝!”

六皇子握著匕首的手在不停的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什麽,身體幾乎不聽使喚,卻仿佛下意識的朝著龍椅上的明黃身影走了過去。

昭仁帝麵上的神情冷凝,盯得六皇子直冒寒氣。

六皇子身體發僵,手指緊緊攥著匕首,慘白著一張臉看向廉王,廉王將他拽到自己身前,蹲下身平視著他:“你看,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你現在過去將他殺了,你就能成為他!萬人之上,無人之巔!從今往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六皇子身體不住的顫抖,他回頭看了一眼龍椅上的男人,那是他一直敬畏甚至懼怕的父親。他又回頭看了看眼前的皇叔祖,他說,要幫自己坐上父皇的位置。

“去吧!去……”

廉王催促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六皇子渾身緊繃,突然將手中的匕首往前一送!

噗嗤!

冷冽的利刃穿透廉王的心口。

六皇子倒吸一口涼氣,手中攥緊匕首下意識的後退,溫熱的血線順著他拔出的匕首高高揚起,濺了他滿臉滿身。

“你……”廉王指著他說不出話。

六皇子聲音抖得厲害;“皇叔祖……”

殿中的人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一幕,龍椅上的昭仁帝眯了眯眼睛,終於出聲問道:“老六,過來!”

六皇子嚇得一個激靈,他撇下手中染血的匕首猛地轉身大哭著朝昭仁帝哪裏跑了過去:“父皇!父皇!”

李琝一口氣跑到昭仁帝腳下撲到在他身前:“父皇,兒臣不想殺您……兒臣害怕父皇,可也最喜歡父皇!兒臣根本就不想殺您……嗚……”

昭仁帝眼中終於閃過一絲動容,拉起李琝從龍椅上站起身,看向廉王。“皇叔,你機關算計,偽裝了大半輩子,可覺得累?”

廉王青筋暴突,手腳卻都使不上力氣,滑到在地。“你……你根本就沒有中毒……”

“這大安宮上上下下,遍布朕的人,即便你處心積慮,又如何敢確保身邊之人都效忠於你?又如何能保證不透露出一絲消息?”

廉王聽了這話覺得遍體生涼,臉色越發灰敗,隻剩一口氣。他死死看著昭仁帝,但他已經失去了再說話的力氣,瞪大眼睛歪在一旁。

昭仁帝歎息一聲,抬了抬手,一個黑影進來,先是遞給楊德安一顆解藥,隨即走上前去探廉王的鼻息。“皇上,廉王已經死了。”

廉王不甘的瞪著眼睛,死不瞑目,恐怕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就這麽輕易的死了,好像沒有激起半點水花就死了。

而他在京城各處布置的人手,也早已被宣平候和宋廷安各個擊破。

昭仁帝目光複雜的看了死去的廉王一眼,說道:“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