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消失的冰肌玉露(上)

正午時分,望江樓門前更加熱鬧了幾分,人潮熙攘,車水馬龍。賣了一串螞蚱的貨郎再次扛起扁擔,一路吆喝著去了。薛準從角落裏走出來,摸著下巴嘀咕道:“這個江凜是不是有病啊?居然送螞蚱給姑娘家做禮物?”

他便說還邊在手腕上比劃了一下,心想那串螞蚱帶在手上肯定不舒服。

木通跟在薛準屁股後邊看著江凜進了望江樓,說道:“江探花可能沒什麽身家,買不起珠寶首飾。”

“他不是做過山賊嘛?難道沒攢下點家底?”

另一個小廝,名叫仲二的說道:“爺怎麽忘了,江探花雖然做過山賊,但從沒做過打家劫舍的事兒,現在看來是真的了!爺,您打算怎麽辦?”他們是一路跟著江凜來到這裏的,目的是要給江探花一點顏色看看!

“咱們就在這等他出來,等他走到偏僻處……”薛準露出陰惻惻的笑容:“哼哼哼哼……”

半個時辰過去……

“爺,小的眼都瞪酸了,江探花怎麽還不出來?白先生說書最多也就半個時辰一場吧?”

“別說話!牢牢盯著!”

一個時辰過去……

“爺……咱們都在這埋伏一個時辰了,人怎麽還不出來啊!”木通蹲在牆角看著問道,他從早上到現在才吃了兩個包子,這會餓的頭暈眼花。整個人都要被正午的日頭曬得幹裂了。

薛準臉色黑的嚇人,顯然也意識到不對了,此時同樣是又累又餓,但他身為主子,怎麽能叫這兩個二貨看出自己失策了呢!他伸出手“啪” 的一聲拍在木通的後腦勺上,“這麽沒耐心!以後怎麽跟爺出去闖蕩江湖!”

木通委屈的摸了摸後腦勺,暗中捅了捅仲二,擠眉弄眼示意他說句話,仲二一雙晶亮的小眼睛瞄了瞄望江樓的門口:“爺,這聽書的人都出來好幾撥了,江探花也確實該出來了!他是不是從後門走了?”

薛準這種有大門決不走小門,有前門決不走後門的人,聽了這話很不以為然:“他為什麽要從後門走。”

“後門可以直接通往南門街,方才那會兒正是用午膳的時辰,江探花興許是去吃飯了?”

木通在一旁連連點頭:“南門街有家胡辣湯,配上熱乎乎的燒餅,可是再痛快不過的!”

“就知道吃!”薛準看著木通邊說邊流口水的模樣,又給了他一記爆栗。“還不趕緊進去找找姓江的還在不在裏麵!”

………

這廂卿如許捏著那串螞蚱心不在焉的回到府中,就被玉織急惶惶的神色驚的回了神,“玉織,這麽急著去哪裏,發生什麽事了?”

“呀,大姑娘,您回來了!我們姑娘扭傷了腳,手臂也劃破了,奴婢正要去請郎中!”

“二妹妹傷的很重?”玉織是卿如初身邊的大丫頭,平日裏行事穩重,輕易不會亂了分寸,此時她這副模樣,看來卿如初傷的不輕。

“腳踝腫的厲害,走不了路了!”

卿如許也來不及問前因後果,就趕緊衝玉織擺手道:“那你快去,我這就去二妹妹院子裏看看。”還好主仆三人在馬車裏就換下了男裝,也省了回院子換衣裳的時間。

急匆匆到了杜若閣,剛一進屋子,就聽屏風後母女倆的說話聲。

宋氏紅著眼睛站在床榻邊,反而是卿如初正在出聲安慰:“母親別擔心,就是扭傷而已,過幾日便能好的。”

她聲音軟糯,柔柔的,聽起來與平時無異,卿如許聽見這話鬆了口氣,卻又聽宋氏在一旁說道:“你這傻孩子不知深淺,你一個女兒家,萬一留下什麽遺症,影響以後走路,該如何是好?還有你這手臂,要是落了疤痕怎麽辦!”

卿如許聽了這話臉色頓時變了,快步繞過屏風:“二妹妹,到底怎麽回事,我一進門就看見玉織火急火燎的去請郎中了,好好的怎麽摔成這樣?”

卿如初靠坐在床榻上,身上的藕色儒裙有些淩亂,左腳鞋襪已經褪下,腳踝處一片紅腫。左手的衣袖挽到肘間,可以看到小臂上的傷,有竟有一指那麽長。頭上的發髻也有些散了,斜插在發間的碧玉簪搖搖欲墜,這副模樣,可見是摔的不輕!

“大姐姐來了?”她聞聲轉頭,眼圈有些紅,顯見是哭過,但此時嘴角卻噙著令人心安的笑容,讓人不自禁為她的懂事而心疼。

卿如許上前去看她的傷勢,擔憂道:“二妹妹可是疼的厲害?”

宋氏見她來了,連忙拉著她坐在卿如初床榻邊,一邊說道:“許兒,你要說說你妹妹,這麽不拿自己當回事!”

卿如初道:“大姐姐別聽母親說的,我不過是一時不小心崴了腳,都是她們大驚小怪。”

紫袖這時端了水盆和幹淨的帕子過來,臉色難看,氣悶道:“什麽不小心,還不是三姑娘不講理……”

“住口!”卿如初輕斥一聲:“你這丫頭,慣會嚼舌根,我自己不小心,跟三妹妹有什麽關係。”

紫袖訕訕的閉了嘴,麵上帶著明顯的不服氣。卿如許一皺眉,看向宋氏,見她麵上滿是心疼,欲言又止,便知道這分明是有內情,且是與卿如蘭有關,但宋氏身為伯娘,性子又賢淑,哪裏會去責備侄女。

正巧這時郎中來了,眾人紛紛給郎中讓出位置。郎中細細看了片刻,說道:“腳踝處的扭傷不要緊,隻是有些許錯位,並未傷及筋骨,稍加醫治再休息幾日便沒事了。隻是手臂上的傷口有些深,恐怕會留下疤痕。”

宋氏聞言臉色一沉,“這傷口可不小,一個姑娘家留下這麽大片疤痕,可怎麽辦?”

卿如許皺眉看著卿如初手臂上的傷,想起自己那裏有一瓶舅母給的冰肌玉露,生肌祛疤最是有效,便張口道,“我……”

“我”字出口,卿如許猛地一頓,渾身如同被雷電擊中,手腳發麻。

她想起來了……

前世也有過這麽一遭,卿如初摔傷了手臂,郎中說會留疤,她便說將自己的冰肌玉露拿來,保證能讓卿如初的傷口不留一絲疤痕。

那冰肌玉露從南疆進貢而來,極為難得,隻有兩瓶,皇後娘娘得了一瓶,另一瓶,皇上賜給了因征戰受傷的宋毓。舅母說宋毓一個大男人,身上有點疤痕不要緊,便將這瓶珍貴的冰肌玉露送給了卿如許。

所以宋氏一聽她要把這樣的珍品拿出來給卿如初,頓時感動的不知說什麽好,甚至專門去老夫人和卿鴻那裏說了一回。

卿如許原本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卿如初受了傷,她正好有藥而已,卻弄得興師動眾的。

而事情若隻有這麽簡單話倒也沒什麽,可惜,冰肌玉露丟了。

卿如許在眾人感激欣慰讚賞的目光下,回到院子去拿冰肌玉露,冰肌玉露卻不見了!任她怎麽找,幾乎將整個蘅蕪居掘地三尺,也沒找到!

眾人知道以後,也沒說什麽,隻說再找別的藥給卿如初就好了。卿如許覺得自己簡直被架在了火上烤,她這次可是在全府上下所有人麵前丟了大臉。她有些內疚,卻也沒有辦法,藥丟了她能怎麽辦,隻能給妹妹再找別的藥來彌補過失。

但府裏不知怎麽就有了傳言。

“那瓶冰肌玉露千金難得,皇後娘娘也隻有一瓶,大姑娘怕是口頭一說,並沒有真的想給。”

“是啊,我看大姑娘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所以就說找不著。”

“我要是有那東西,也是絕不肯拿出來的。”

“不過,大姑娘和二姑娘平時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沒想到出了事情,大姑娘竟然這般自私。”

這些話狠狠傷了卿如許的自尊,她如珠似寶的長大,從沒受過這樣閑話,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將那幾個嚼舌根的婢女狠狠教訓了一頓。可笑的是,第二日卿如初來安慰她的時候,竟然在她的妝奩裏看見了那瓶冰肌玉露。

卿如許很是疑惑,驚訝,尷尬……

卿如初不敢置信的看著她,眼中滿是失望和傷心,那是她第一次在卿如許麵前委屈哭泣,她說:“大姐姐,即便你不把冰肌玉露給我用,妹妹也沒有怨言,可是,你這樣做,是不是說明,妹妹在你心裏,連一瓶冰肌玉露也不如?還是姐姐覺得我眼皮子淺,貪圖姐姐的千金良藥?”

卿如許那時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釋,也不知道那瓶找不到的冰肌玉露怎麽又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的妝奩中。

這件事讓她無地自容,她跟別人解釋,別人麵上笑著說她不是故意的,背地裏卻認為她自私狠心。她氣不過,覺得這件事情都是因為卿如蘭而起,跑到三房大鬧了一場,將卿如蘭的頭發都拽掉了好幾縷。

三叔三嬸來找父親說理,說她就是個白眼狼,說她薄幸寡恩,對自家姐妹無情無義。父親讓她跟卿如蘭道歉,她死也不肯,家裏人礙著她的病情,不敢逼她。

可這件事之後,父親便對她有些失望,就連祖母對她的態度也有了些微變化。明明大家還是像從前一樣對她關懷照顧,但總歸是有什麽地方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