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宮宴(上)

“你不妨將話再說的仔細些,我今日又是什麽時候找到的你?在哪一間屋子見的你,又有誰能證明你的話是真的!”

幼荷剛要張口,卿如許上前一步,笑道:“不必說這些,你隻需回答我一個問題。既然你被二嬸買通,要燒死任媽媽嫁禍給蘇姨娘,現在事發了,你難道不應該一口咬定蘇姨娘要燒死任媽媽,挑撥蘇姨娘和蓮姨娘麽?那你為何直接將二嬸供出來?你這丫頭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吃傻子麽?”

噗嗤!

旁邊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何懵了一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緊張的渾身汗水淋漓,被冷風一吹,更加難受。一旁的蘇姨娘卻明白過來了,她麵色變得異常難看。

卿延指著幼荷立眉喝道:“哼!一派胡言!還不從實說!”

幼荷被嚇得渾身一顫,哆嗦道:“是奴婢太緊張……說錯話了,的確是蘇姨娘指使奴婢的……”

眾人簡直要氣笑了,這幼荷腦子這麽不清楚,竟然有人派她來做壞事?那指使她的人腦子想必也不怎麽好。

蘇姨娘氣急敗壞:“幼荷,你給我說清楚!你好好想清楚了再說!”

楊氏冷笑一聲,“這個丫頭三番兩次的扯謊,真是荒唐!蘇姨娘,我念你年紀小,平日不願跟你一般見識,你竟還包藏禍心,耍起手段來了!”

蘇姨娘不過十九歲年紀,是去年才納進門的,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很是能出風頭,不過楊氏有了身孕之後,蘇姨娘蹬鼻子上臉差點氣的楊氏小產,卿延出麵狠狠責罰了她,她這才消停了幾分。

今日這一出,八成是老毛病又犯了。

她狡辯道:“太太有什麽證據說是我放的火?分明就是這個丫頭自己心思不正!”

眾人皆是無語,幼荷腦子壞掉了,沒事閑的平白去殺任媽媽?哪個奴婢不是為了自己的主子去辦事?

蘇姨娘見眾人都露出看傻子的目光,頓時怒火中燒,辯駁道:“不是我,我說了不是我!”

幼荷見蘇姨娘這是要全賴在自己身上,趕緊說道:“老爺饒命,奴婢放火被抓,不敢說是蘇姨娘的吩咐,想著本來就是太太關了任媽媽,索性就全賴在了太太上……求老爺饒了奴婢說謊……”

“你胡說!”

蘇姨娘見幼荷一個勁兒的往她身上推,忍不住上前撕扯她。

“夠了!”卿延怒喝一聲,覺得他一張老臉都要丟盡了!他怎麽將這麽蠢的女人留在身邊。

空氣中殘留的飛灰時不時鑽入鼻孔,十分難受,卿延看著年輕嬌嫩的蘇姨娘,有些舍不得,但大家都虎視眈眈的看著,他還是知道該怎麽做的。“來人,將蘇姨娘綁起來,明日一早叫人伢子過來!”

蘇姨娘的臉色頓時綠了:“老爺!老爺……您怎麽能這麽對我……別說任媽媽沒死,她就算死了也不過是個奴婢……老爺,我可是您的枕邊人那!”

“嗤……”不屑的笑聲不知從哪傳過來響,羽毛一般在人心尖上撩了一下,卿延臉上火燒火燎的,怒喝道:“還不將她嘴堵了拖下去!”

夜來寒重,蘇姨娘被婆子堵了嘴,掙紮著被拖走了,幼荷早已經汗透衣背,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來為自己辯駁,隻有認錯:“奴婢是被蘇姨娘逼迫,她平日裏便對奴婢非打即罵,奴婢不敢不從,求老爺饒恕奴婢吧……”

卿延連蘇姨娘都狠心處置了,哪裏會容得一個奴婢,冷聲道:“欺上瞞下,真是做的一手好差事。將她捆起來責打十杖,待明日一早到官府備案,攆出府去。”到官府備案,便再也不會有人家雇傭她進府做事。

幼荷後悔莫及,不斷哭求卻沒什麽用,被人三下五除二綁了個結結實實帶了下去。

回到屋子裏,含柳給蓮姨娘遞上熱茶,“姨娘在外麵站了這麽久,趕快喝些薑茶去去寒氣,奴婢去給您打熱水泡泡腳。”

“不用了,現在就躺下吧,好好照顧任媽媽。”

含柳小心看著她的臉色,說道:“這回沒了蘇姨娘,姨娘也少了個人跟您強老爺,您怎麽還是不高興呢?”

蓮姨娘歎道:“從前我是老爺外室,後來進了門直接跟老爺去了任上,也沒在京城呆過。今天才剛到上京一日,就發生這麽多事,任媽媽還差點丟了性命,至此我才知這深宅大院之中步步驚心。我倒也不是擔憂自己,是擔憂瑾兒,瑾兒這些年在外頭嬌養慣了,心高氣傲。如今回了京,身為庶女,她在府裏不如別的姑娘金貴,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含柳這才知曉她是在擔憂七姑娘,便勸道:“就算姑娘是庶女,以咱們府上的地步,將來未必沒有個好前程,就不比與府上其他姐妹正什麽長短,姨娘好好跟七姑娘說說,七姑娘冰雪聰明,她一定會明白的。”

“但願如此吧。”蓮姨娘又是一聲長歎:“都怪我,沒個眉眼高低,頭一天來就惹了禍,老夫人會不會因為此時不待見瑾兒?”

含柳遲疑道:“應該不會吧?”

蓮姨娘愁眉不展,“希望能補救吧……”

………

皇上對此次科舉提拔起來的幾個人都十分滿意,朝中注入了不少新鮮血液,容妃娘娘提議在宮中設宴好生慶賀一番,皇上欣然應允,並讓她操辦此事。

金帖雪花般飛到各府公子千金手裏,夜宴定的恰好是穀雨那日。

卿如許拿到請帖細細掂量了半晌,喚來拾舟吩咐道:“替我更衣,咱們出去走一走。”

自從江凜出征,卿如許幾乎沒有出過門,拾舟不知道她今日怎麽有心情出去走動,便拿來衣裳便問:“姑娘想去哪裏?”

卿如許想了想說道:“定製些首飾衣裳,筆墨紙硯。看見什麽喜歡,便買些什麽。”

不知為什麽,卿如許這幾日心情不怎麽好,或許是因為江凜離京許久都沒有隻言片語傳來,又或許隻是像冷淩鬱說的,是女子癸水在作怪,總之她心裏就是有點悶悶的。

一路從街頭逛到巷尾,卻沒看上什麽好東西,索性吩咐車夫去安河邊走走。

隔著重重煙波與青青柳色,四皇子李讓看見卿如許一身素淡在安河橋旁執傘而立,遙望著霧嵐中的重樓畫舫。

她在想什麽,是在想江凜麽?李讓微微眯了眼睛,捏住車簾的手指一鬆,簾上的花紋便阻了視線。他穩步下了馬車,緩緩往佳人立足的地方行去。

“卿大姑娘,多日不見了。”

斜風撩起發絲,卿如許慢慢轉頭,訝異道:“原來是四殿下,有禮了。”

卿如許心裏氣不順,一聲招呼,便回轉過身,繼續望著天邊厚重的濃雲出神,沒有半分想要攀談的意思。大概是她從內心覺得李讓性格柔軟,無需提起精神竟對,便下意識的使其性子來。

李讓果然沒有任何懊惱之色,好脾氣的說道:“看來卿大姑娘並不覺得我是個可相交之人。”

卿如許麵帶不解,眉眼間存著幾分懊惱,似是對他攪擾自己觀景有些不悅,說道:“殿下哪裏的話,我平日長處內闈,對殿下並不了解,也從無交集,可相交還是不可相交又從何談起?”

李讓神色間有些受傷:“我還以為經過上次宮中刺殺一事,你我也算是共患難的朋友了,沒想到卿大姑娘並未放在心上,是我唐突了,還望姑娘能夠原諒。”

卿如許回眸望過去,一色的淺淡柳青之中,李讓如霧靄雲嵐般淺淡而立,一張麵孔清絕到極致,眸間似有萬般落寞,如水波粼粼閃動。她便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任性:“殿下言重了,我隻是心緒煩悶,想一個人靜靜呆會。”

“原來如此。”李讓聲線帶著淡淡的惆悵,說道:“若卿大姑娘是男子,你我便可結伴飲幾盞清酒,以慰愁腸。”

卿如許詫異:“殿下有什麽煩心事麽?”

“母妃三番兩次為我操持選妃一事,我都以身體為由推拒了,但這次母親又重提此事,我想……這次大概是躲不過了。”

“殿下為何不願娶妻?”

“今生今世,我隻求與心儀的女子一生一世一雙人,若不能達成所願,不如孤身一人。”

卿如許眸光中盡是驚詫,壓根沒想到李讓會對她如此直言。

李讓苦澀的笑了笑:“我不該與卿大姑娘提及此話,是我一時忘情,還請卿大姑娘就當做沒聽到吧。”他看了一眼不遠處侍立等候的宮人,宮人趕緊上前,“殿下要回去了嗎?”

“嗯,走吧。”

卿如許見他神色哀傷,仿佛深陷桎梏無法掙脫一般,想了想說道:“春日易得咳症,殿下身子弱,回去讓宮人熬些梨膏服用吧。”

李讓腳步頓時,回頭朝她望過來,隻見他唇畔輕顫,麵色委頓且淒涼,欲言又止了半晌,說道:“多謝。”

卿如許被這麽一攪合,倒攪散了幾許惆悵,她看了一眼天色,穀雨陰沉沉,立夏雨淋淋。看來,今年是個好年頭呢!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馬車裏換了衣裳去外教坊找玉奴。

她已經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到外教坊的時候玉奴這閑閑撥著琵琶等她,桌上還特地備了酒菜。卿如許笑道:“你還特地為我準備了吃的?”

玉奴好笑:“你怎麽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卿如許在她對麵坐下,說道:“出來的時候沒什麽胃口,這會正好餓了。”

玉奴見她吃的一臉滿足,不由也有了食欲,慢條斯理的陪著她吃了幾口,才說道:“你今日來找我,是有事要問?”

天氣陰沉,室內光線暗淡,玉奴早就點了幾盞燭火,微光照在二人身上,平添許多暖色。卿如許咽下口中食物,認真的看著她,說道:“想問問你劉家的舊事。”

燈下的玉奴睫毛微顫,似乎回憶起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你已經知曉我的身份。”

卿如許默了片刻,有些沉重的說道:“是啊,劉五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