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零陵香(中) 第二更

此時十一公主的遺體已經被運回宮中。

與十四公主的感覺一樣,十一公主在的時候,昭仁帝覺得她刁蠻任性又不通情理,可人突然沒了,就如同眼前擺好的九宮格突然空缺了一塊,怎麽都讓人難受不舒坦。好歹是他眼前長大的孩子,是他最心愛的公主之一,十幾年的感情,眼看著一棵小豆苗在他的嗬護下緩緩拔高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種感覺,大概隻有作為父親親身體驗過的人才能切身體會。

“來人!”

昭仁帝看著十一公主的遺體看了許久,突然的爆喝嚇了所有人一跳!他的聲音隱隱回蕩在殿內,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整個宮殿頓時一片死寂,今日跟隨出去的宮女內侍各個臉色慘白跪在一旁瑟瑟發抖,所有人都在等待,到底會是什麽樣的命運降臨到自己頭上。

而她們猜的沒錯,昭仁帝的目光一一朝殿內跪著的人掃過去,胸口急劇,悲憤化成怒吼:“都是誰跟在公主身邊伺候的,所有人,全部殉葬!”

意料之中,卻仍然如五雷轟頂般重擊在這些人頭上!在一瞬間的大腦空白之後,頓時傳來一片哭求之聲,頭磕的砰砰作響,但暴怒的皇帝根本不會有半絲心軟。

慧貴妃亦是暴怒的指著她們:“你們還有臉求饒!你們這麽多人陪伴在公主身邊,居然讓她孤身犯險!能讓你們痛快的死,已經是仁慈!”

陳皇後卻站在一旁說道:“此事她們雖然有錯,但並非是她們害死了十一公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貴妃還是莫要枉造了殺孽。”她不顧慧貴妃憤恨的目光,轉頭看向昭仁帝,說道:“皇上,若十一公主泉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因為她枉死的……”

然而昭仁帝卻不買陳皇後的賬,轉頭怒視著她:“住口!”

陳皇後沒想到他會對自己這般態度,隻覺得臉麵丟盡,麵色清白交加。半晌,她撇過頭去,不再言語。

昭仁帝目視著跪地求饒的宮人們,冷冷道:“誰再有半句廢話,便誅連家人!”

一瞬間,所有的求饒都梗在喉間,他們驚懼的垂下腦袋,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

昭仁帝泣血上湧,轉頭看向伏在十一公主身上失聲痛哭的慧貴妃,怒吼道:“還有你!你是怎麽做母親的!連十一什麽時候出宮的都不知道!”

“皇上!皎兒貪玩,臣妾早就告訴她莫要亂走,可誰知她竟偷偷溜了出去……”慧貴妃哭著撲到昭仁帝腳下,幾乎連氣的上不來:“求皇上一定要為皎兒做主,將凶手救出來千刀萬剮!剝皮抽筋!!”

昭仁帝一把甩開她,目光凜冽。

慧貴妃對上他的目光,心下油然升起寸寸悲哀!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要與皇後較量,想要撮合皎兒與宋家的親事,陳皇後就不會對皎兒動手。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可陳皇後……

慧貴妃的目光變得狠毒起來,她不再去看昭仁帝,而是將目光重新落回十一公主身上,並暗暗發誓:“皎兒,你放心,母妃定然為你討回這個公道!”

眾人猶在悲慟驚懼之中,太後娘娘跟前的宮人又前來稟報,說是太後在趕來看十一公主的路上突然腦袋劇痛,暈厥了過去!

昭仁帝止不住震驚:“母後身體一向安好,怎麽會突然暈倒了。”

宮人也十分慌張:“太後娘娘這些天便說頭腦發沉,提不起精神,連飯也用的少了,先前用了冷姑娘調製的零陵香還能緩解,可這段時間零陵香也沒有用了。”

陳皇後在一旁嗬斥道:“太後娘娘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及早來報?!”

宮人戰戰兢兢的回答:“是太後娘娘不許奴婢們跟皇上稟報,說怕讓皇上分心……”

昭仁帝事母至孝,此時又剛失去了一個女兒,心中頓時湧起濃重的壓抑情緒,他回頭看了一眼躺在那裏已經魂歸黃泉的十一公主,轉頭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出了玉祥宮昭仁帝連攆轎的事情都忘了,竟然大步疾走一路往北。還是楊德安連忙出聲喚道:“皇上!皇上快上攆轎!”

昭仁帝這才恍然,連忙上了攆轎,穿過數條宮道,長壽宮終於出現在眼前,高高的簷角向上挑起,飛簷鬥拱 碧瓦丹楹,一派恢弘氣象。

然而,裏麵住著的人卻日漸衰敗,垂垂老矣。

其實昭仁帝與太後之間一直有一個心結,便是因為敬憫皇貴妃,這個女子是昭仁帝心底最深的傷痛,每次見到太後都讓他覺得如鯁在喉,是以這麽多年,雖然母子倆依舊彼此牽掛,卻已經不複曾經的親密了。

但聽聞太後病倒這一刻,他心裏湧起無數愧疚,阿雪的事,其實並不怪太後,是天意弄人,也是他自己先違背了母子之間的約定,私自留下了林絳雪的命,這才有了後來一係列的事情。

長壽宮中,香爐如往常一樣散發著零陵香冷冽的香氣,昭仁帝進來時,香氣吸入鼻中,也另他精神一震,但如今這麽好的東西對太後的頭疾也無用了。

走進內殿,他便聽到太醫令劉榮道的聲音說道:“請恕臣無能,太後娘娘體內毒素難以清除,長久下去,人會變得渾渾噩噩,神智越發不能清醒,從前的舊事會一點點遺忘,再也記不起來……”

昭仁帝震驚的聽著這話,脫口問道:“你說什麽?太後中了什麽毒?”

劉榮道嚇了一跳,連忙回身跪下:“臣,叩見皇上。”

“少廢話!朕問你,太後中了什麽毒?”剛剛經曆了喪女之痛,轉眼又聽說母親中毒已深,這讓他如何能接受的了,他太陽穴突突跳動,臉色也陰沉可怕,顯然備受打擊之下,即便身為帝王,也有不可承受之重。

劉榮道戰戰兢兢,將方才對太後說的話又說了一遍,結果昭仁帝更怒:“你尋常三五日便要進宮來為太後請平安脈,為何早沒有發現!今日事發就說太後中毒已深,朕看你們太醫院一幹人等的腦袋都不用要了!”

劉榮道滿頭冷汗,“先前臣替太後診脈,太後娘娘的確沒有任何症狀……”

“哼,全是狡辯!”昭仁帝怒不可遏,卻聽裏麵傳來一聲虛弱的呼喚。

“皇兒……”

昭仁帝聞聲眼眶便是一紅,母後有多少人沒有這麽喊他了?

他朝裏麵走去,“母後,您怎麽樣?”

太後在爾蓉的攙扶下緩緩下了床榻,雖然還能行走,但她的步態明顯有些蹣跚,麵容也泛著枯槁的灰白色。

昭仁帝見她這副模樣麵色大變:“母後何不躺在床榻上歇息片刻?”

太後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擺了擺:“哀家不想讓你看到哀家衰敗的躺在榻上的模樣。再說,哀家也並非沒有力氣走動,隻不過是頭暈而已。”

“母後這是何苦呢?”

太後微微搖頭,問劉榮道:“你可能看出這毒從何而來,可有辦法緩解?”

正在詢問時,陳皇後也在宮人的簇擁之下步入殿內:“母後萬福金安。”

太後雙目微微眯了眯,勉力支撐著精神道:“免禮。”

“謝母後。”陳皇後起身,目露擔憂,“母後麵色不好,到底是怎麽了?可診治出是何原因了?”

太後沒力氣與她再說一遍,皇上這會也沒心情對她解釋,劉榮道見皇上和太後都不發話,一時間拿不準該不該說,隻能說道:“回皇後娘娘,臣無能……”

陳皇後疑惑道:“劉太醫,你在太醫院為官也有三十年了,怎麽如今連太後娘娘的病也看不出一個名堂?”

劉榮道悻悻不敢作聲。

陳皇後聞著零陵香的氣味,不禁說道:“母後,既然這零陵香治頭疾有用,不如讓冷姑娘再進宮為太後娘娘看看,可否將這零陵香再調製改善一番,興許能治好母後?”

昭仁帝看了看太後,覺得此法可行,起碼先讓冷淩鬱緩解了太後的痛苦再說,“傳!”

………

冷淩鬱這廂跟卿如許回到府上,屁股還沒坐熱,宮裏就來人傳話讓她進宮為太後診治。

冷淩鬱詫異問道:“敢問小公公,太後得了什麽病?似乎很急?”

“就是頭疾,越發重了,太醫令說太後體內淤積毒素,咱家也隻是知道這些。”

“毒素?怎麽可能?”冷淩鬱大為驚訝,“上次我為太後診治,她的頭疾也隻是十分輕微,時而睡不好覺而已,怎麽一下子這麽嚴重?”

小內侍神色急切,似乎辦不好差事就要被砍了腦袋似的,說道:“冷神醫,快別多問了,跟咱家進宮便是,太後和皇上可都等著呢!對了!冷神醫的零陵香若需調製可要準備什麽東西?咱家在這等你,你快去帶上,千萬別落下什麽東西,到時候耽誤了給太後娘娘診治,你我都要吃罪!”

“零陵香?”冷淩鬱有些疑惑,這東西隻能緩解症狀,並不是治病的東西,她還要再問,卿如許一把拉住她,對內侍說道:“小公公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帶她去拿東西。”

冷淩鬱疑惑的跟著卿如許出來,察覺到她神色有些不對,問道:“怎麽了?”

卿如許問道:“你怎麽還沒反應過來?!”

“什麽呀?”

卿如許急的一跺腳,“你之前為太後診治,分明隻是症狀很輕的頭疾,結果一段是時間不見,太後娘娘的頭疾突然加重,還說體內有什麽毒素淤積,你不覺得奇怪嗎?”

冷淩鬱道:“是有些奇怪,不過具體是什麽情形,還得先看了再說。”

“我怕你去了就回不來了!”

冷淩鬱麵色一變:“什麽意思?”

“你為太後診治的時候,太後還沒什麽,結果你診治之後,尤其是你獻上的零陵香,太後十分喜歡,聽聞日日都用,現在太後頭疾加重,還中了毒,你難道想不到為什麽嗎?”

冷淩鬱這才反應過來,震驚道:“你是說,有人利用零陵香謀害太後,再嫁禍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