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認親(上)

榮氏聽女兒這麽說,越發覺得心酸,才多大的年紀呢……“你心裏想的明白,母親也就不多說了,總之,你萬萬不可叫自己吃虧了去,凡是都得比做姑娘的時候更加用心小心,馬虎不得。若是平常的親事也就罷了,你這親事……唉……”

陳潤默默聽了,乖順的點頭。榮氏拉著她起身,替她整理了喜服,“走吧。”

陳府又有人都看著盛裝出來的陳潤,其中不乏羨慕或嫉妒的神色,她這嫁的,早就超出了府裏嫡女的規格。不過這都是二老爺的決定,誰也不敢反駁。

看著紅霞飛滿雙頰的陳潤,遠處有一雙眼見一點點滲出悲傷,那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子程適,曾對陳潤說願意隨時對她伸出援手的人。他緩緩後退,一步,再一步,最後垂下眼眸,再也沒有勇氣看下去,默然離開了。

陳潤自然沒有注意到他,此時她在幔帳之後,聽著卿鴻慢條斯理念著詩催妝撤帳,心下也不禁微微提起,透出一絲緊張,她畢竟是初嫁,再有城府準備的再多,到底是人生中第一次經曆。

卿鴻的聲音到了最後,外麵開始有人起哄,緊接著喜婆將二人幔帳一左一右拉開,露出陳潤半垂著眼簾,羞怯緋紅的麵容來,一直沒有抬頭去看。但卿鴻抬眼看向他的第三任夫人,頓時一怔。

竟然是她?

陳潤餘光看見麵前的人動作頓住,心下當然知道是為什麽,但她隻垂著眼眸一動不動,端莊的站在那裏。

陳繼站在一旁,見卿鴻見到陳潤神情怔住,眼角彌漫出一絲滿意的笑意。卿鴻終於回過神來,將手中的一對玉雁遞給陳潤,陳潤伸手接過交給身邊的喜娘,喜娘笑眯眯收好了玉雁,推著陳潤和卿鴻拜別了陳家長輩,卿鴻登上高頭大馬,陳潤也上了花轎。

二夫人笑的格外喜慶,看著眼前一片喜慶揮手道:“賞!”

立時,二夫人身後挎著喜籃的仆婦們抓起折好的花紅金銀錁子漫天的揮灑起來,一時間,轎夫,行郎,樂隊以及周圍看熱鬧的,都興奮異常的撲上前去,你爭我奪。

卿鴻看著眼前這一幕,穿過人群看向後麵的陳繼,二人目光相撞間,都激蕩出意味不明的情緒。

眾人得了賞銀,一個個心滿意足喜氣洋洋的跟隨花轎往卿府去,喜樂聲簡直能刺破天際,傳到天上的月老耳朵裏去!

到了卿府門口,陳潤順順當當的邁過火盆,撒豆,同卿鴻一路步入正堂成禮,拜過天地,高堂,又入新房對拜,之後便是夫妻二人之間的結連理,合巹酒,一應禮節完畢,卿鴻便退出新房去應酬滿堂賓客,留新婦在此坐帳。

曉曉趕緊伺候了陳潤換下一身大禮服和滿頭冠玉。

緊接著便是一群世家貴婦前來道喜說吉利話。卿如許的舅母林氏細細看著陳潤,同永平郡主對視了一眼,那邊卿如初的婆婆謝氏瞄著窗邊擺著的一隻紫定玉壺春瓶“哎呀”一聲,旁人連忙問怎麽了。

謝氏瞅著那花瓶說道:“初看有點眼熟,感覺在哪見過,才想起來,似乎是在皇後娘娘那處擺著的。”

眾人聽了連連挑眉,沒人接話。

誰不知道卿家與陳家這門親事處處透著詭異,謝氏這會提起皇後,誰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自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多嘴了,連忙說道:“咱們也道了喜了,還是趕緊讓新婦歇一會,今兒晚上還有明兒都得接著勞累。”

她這話說的頗為曖昧,將眾人的注意力稍稍轉移了些,陳潤盤腿做在喜床紅著臉朝她們微微點頭,眾人便都告辭出去了。

曉曉這才鬆懈下來,吩咐小丫頭們準備沐浴事宜,陳潤一邊換衣裳一邊問:“打聽清楚沒有,老爺房裏都有什麽人?”

“其實也不用打聽,卿府人事簡單,也不過就是之前姑娘,不,夫人打聽的那些消息,老爺頭一任夫人,就是卿大姑娘的生母,她身邊的陪嫁丫頭一個叫惠然的,一直在老爺身邊伺候,後來小宋氏進了門,本想將惠然抬了姨娘,但據說惠然不願,到現在始終是個通房丫頭,這麽多年老爺身邊就這麽一個人。”

陳潤沉吟道:“未必是她不願做姨娘,想必是不願與小宋氏對上吧?”

“這就不知道了。”曉曉將陳潤換下來的衣裳收好,說道:“不過那小宋氏自己的陪嫁丫頭始終也沒進老爺的屋,小宋氏過世之後,身邊的婢女們也都打發著嫁人了。”

陳潤浸在熱水中,氤氳的水汽迷蒙的她的雙眼,她說道:“在卿府這種後宅清淨的家裏,若是沒有子嗣,通房丫頭和姨娘也沒什麽區別,位分那種東西,對於惠然來說並不重要,隻要老爺對她憐惜,做個通房丫頭其實是更好的選擇,她隻需要老老實實服侍老爺一個人便可。若是做了姨娘,可就不一樣了,不僅要伺候老爺還要伺候大婦,若大婦不好惹,說不定要落得個難看的下場。”

“夫人這麽說,覺得惠然其實是個聰明人?”

“聰明不聰明,到時候見了麵自然知曉。”陳潤從浴桶中出來擦幹身子,在曉曉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說道:“你吩咐下去,讓咱們的人都小心行事,不可多嘴多舌,這府裏上上下下都盯著咱們呢。”

“夫人放心吧。不過……除了咱們跟前知心的幾個,還有二老爺安排來的,這個……夫人打算怎麽辦?”

陳潤道:“自然是找機會除掉她們才好,我可不想被兩麵夾擊,四處受製於人,當然,得借卿如許的手才行,不能讓二哥發覺。”

………

這廂秦靜怡跟著秦老夫人,同婦人們坐在一處說笑,目光時不時的看向忙碌應對的卿如許,這樣的情況下,要如何能找到機會與她說幾句話呢?

正在這時,卿府的婢女們前來換茶,秦靜怡靈機一動,在接過婢女茶盞時手一滑,茶盞便摔落在一旁,濺濕了她的裙子,連衣襟也濕了一大塊。

“哎呀!秦六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您沒燙著吧?”

“沒事,這並非你的錯,是我沒有拿穩。”好在冬天衣裳算厚,熱茶滲入衣服裏麵的時候已經沒那麽燙了,秦靜怡扶起眼前的小丫頭,並轉頭吩咐竹青:“你回馬車去取一套衣裳來。”

“是,姑娘!”

小丫頭見秦靜怡不怪罪,放了心,利落的收起了摔碎的茶盞,說道:“奴婢這就帶秦六姑娘去廂房換衣裳。”

這時,不遠處的卿如許見這邊有什麽事情發生,便走了過來,問:“發生什麽事了。”

小丫頭有些惶恐,秦靜怡先一步說道:“不關她的事,是我一時走神,弄灑了茶水,我身邊的竹青已經回馬車去給我取替換的衣裳了,卿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卿如許並未見過秦靜怡,但拾舟很激靈的在她耳邊提醒了一句,聽說她是秦府的人,便往一旁看了看同其他人正在說話的秦老夫人,連忙對秦靜怡說道:“六姑娘千萬別著涼了,不如我帶你去廂房等著吧?”

“那就多謝卿大姑娘了。”

卿如許吩咐那小丫頭在花廳等著,待竹青回來,讓她帶竹青到後麵暖閣去尋他們。

小丫頭連忙應了,二人便離開花廳,往後麵的廂房走去。其實她們心裏都明白,經過慧貴妃這件事,秦家所有人都要領卿如許這份人情。卿如許心領神會,也不多說,一路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之間都十分和善。

到了暖閣,卿如許便吩咐拾舟去那些點心蜜餞之類的東西過來。

秦靜怡默默等拾舟出去,目光炯炯的看向卿如許:“卿大姑娘,我有些話想要與你說。”

卿如許微微詫異,原來秦靜怡是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秦六姑娘有什麽話,直說便是,這裏很安全。”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寶兒便機警的退到了門外守著,屋裏隻剩下她們兩個人。

秦靜怡詫異卿如許有這份自信,這足以說明她牢牢掌握這府中各項事宜,心中不禁有些羨慕。她說道:“時間倉促,靜怡就不拐彎抹角了,我猜測這件事……事關你身邊那位剛剛離世的婢女……”

卿如許聽了這話頓時麵色一變:“事關蘭舟?”

秦靜怡見她神色變了,雙眸中猶如有什麽東西正在一點點積蓄,不由自主生出一些膽怯來:“不瞞你說,這件事我隻敢與我姨娘說起,就連我祖母都隻字未提。”

卿如許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身為庶女,在府裏的處境定然不盡人意,便說:“六姑娘放心,你在這裏說的話,出你口,入我耳。”

卿如許目光堅定,不由自主的讓人覺得信任,秦靜怡抿了抿唇,說道:“那日你在京郊遇襲,我便將我遇見的事情聯係起來……”

她將自己看見陳繼手下闖入香料鋪子殺害店裏夥計的事,那日陳潤在葳蕤軒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然後說道:“雖然我也不能確定,不過陳潤嫁到卿府,對於你們來說是個不太容易掌握的變數。此事若真與她有關,卿大姑娘一定要小心謹慎……”

卿如許眸中積蓄起來的東西好似凝成了一個漩渦,無數黑影在其中旋轉,透露著她此時情緒中即將勃發的暴怒。她早就與江凜琢磨過此事,認為這是陳繼的計謀,如果這其中還有陳潤的手筆,那就完全是兩回事了。

陳潤作為陳家的棋子,是被迫的,還是充滿野心的?

這是兩種不同的概念,也將產生不同的後果。

如果香料一事真是陳潤動的手,那麽她的心機該有多麽深沉呢?

她暗中謀劃了一切,最後卻讓陳繼背了這個黑鍋。

如果不是今日秦靜怡說了這件事情,卿如許恐怕會以為陳潤至今仍是幹幹淨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