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林奕的芳心(上)

晴華宮十分適合夏日居住,平日門窗緊閉倒不覺得什麽,可若將閣窗全部打開,三麵通透,水風習習,舒爽清涼。

含元公主今日恢複的不錯,坐臥都不成問題,也能偶爾下地走走。

這日,婢子扶著她在殿內走了兩圈,卿如許和十四公主在一旁看著,都覺得驚喜。“步子穩了不少,看來這個夏天過去,皇姐就能好了!”

卿如許看向冷淩鬱,冷淩鬱便解釋道:“此時最能下地行走,但不宜過多,公主腰部受損無力,若是長時間勞累,將來怕是要留下病根,所以還是要慢慢恢複,不過這個夏天過去,公主殿下的確能恢複的七七八八了。”

含元公主被侍女扶著在她們身邊坐下:“多虧了你們,要不然,我都不知自己能不能熬過去,說不定……”說不定,在禦醫斷言自己無法恢複之後便一死了之了!誰能忍受今後的幾十年都在床榻上度過呢?“聽說,碧霄宮大火,皇城司審問涉時宮女,據說與陳家人有關?”

十四公主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與她說這事。平日她們都是盡量避免有關陳皇後和陳家的話題,隻是沒想到含元公主主動聞起來,她想了想,說道:“人交到了皇城司,想必能從那宮女宮中撬出什麽來。”

含元公主神情複雜,目光中流露出痛苦之色,“經此一事,我卻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了,人的感情和利益本就是兩回事。不知道此次又是哪個倒黴鬼替母後背黑鍋?”

卿如許和十四公主對視一眼,連忙說道:“公主何必在想那些過去的事,將來還有大好的日子在等著公主呢!”

含元笑了,笑的很開懷:“你說的是,從今往後我要為自己而活。”

………

外教坊,東二條南頭第三間,玉奴坐在白敬澤等人對麵撥弄著一曲《湘妃淚》。

箏色哀怨,纖指十三弦,錚錚而響愁緒聲聲,麵對白敬澤等人的打量,她目光緩緩流動,如同碧波蕩漾的湘江水,轉而又黛眉低垂,眼簾輕闔,猶如薄雲遮春山。

她今天換了一身丁香色的滿繡儒裙,襯得本來就白皙的皮膚愈發通透了幾分,幾縷烏發鬆鬆垂落,顯得柔弱而纖細,溫柔又靜謐。

白敬澤和薛準一個左手捏著下巴,一個右手捏著下巴,都在想同一件事。

這個女人不像壞人啊!

一曲終了,玉奴起身朝在座各位行禮,又吩咐人添置了酒菜,這才說道:“不知諸位對小女子的技藝可還滿意?”

白敬澤和薛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他們兩個竟琢磨其他的事情了,哪裏有認真聽曲,隻是印象裏聞得樂聲淙淙,跳躍流瀉,薛準幹咳一聲,略有些尷尬的說道:“此曲隻應天上有,姑娘一手技藝難有人能及。”然後手繞道後半狠狠擰了白敬澤一把。

白敬澤疼的猛然雙目圓瞪,差點驚呼出聲,幹淨附和道:“是是是,姑娘技藝天下無雙。”

玉奴含笑道:“玉奴可不敢當,不過是吃飯的本事罷了。”

薛準見她目光頻頻落在白敬澤身上,便問:“玉奴姑娘,你總一直看他做什麽?”

玉奴掩唇笑了幾聲,“玉奴剛來京城沒幾日,卻也知道坊間不少人都傳靖河郡王世子風姿神秀,俊美異常,平日我這坊間的姐妹時常有到望江樓給白先生捧場的,不知白先生在這外教坊中可有相熟的?”

“額……沒,沒有……”他皺著眉想了許久,也沒想起常來聽書的客人中有漂亮姑娘啊!啊,除了宋小弟意外,他的確沒發現還有別的姑娘去聽他的書。難道也是女扮男裝去的?

玉奴見他傻乎乎的模樣,心中好笑,又說:“那日世子救了玉奴,玉奴卻不知就是世子,還未謝過,今日便以薄酒一杯,深謝世子大恩!”

說罷,她起身將眾人眼前的杯盞斟滿,並執起自己的酒盞一飲而盡。

白敬澤見她如此大方豪邁,竟有幾分江湖俠士的氣勢,不由跟著他舉杯飲盡,道:“舉手之勞,玉奴姑娘不必掛心!”

玉奴笑道:“玉奴剛一進京就遇見幾位,心中難免有所惦念,不怕世子嫌棄,玉奴早就將諸位當成了朋友。”她再次將眾人的酒杯斟滿,說道:“玉奴鬥膽,再敬各位一杯。”

玉奴說話大方,言語又得體客氣,哄得二人眉開眼笑。這下不止白敬澤,連薛準也覺著這玉奴不錯,說話不忸怩不做作,氣氛頓時活絡起來。到最後,白敬澤該問的都沒問,反到將自己的底細全都抖給了玉奴。

梁辰在一旁看的眼角抽搐,卻又不好開口提醒,轉頭看熊一山,見他吃的滿嘴是油,不由得嫌棄道:“別吃了!”

而熊一山在一旁悶頭大吃,頭都不抬,“為啥不吃,好吃的很,喏,這個雞腿俺要留給熊二。”

說著他便將盤中的荷葉撤下,將那雞腿一包,揣進了懷裏。

梁辰緊緊抿著嘴角,不讓自己罵出聲來!

他偷眼去看其他人,見玉奴的眉目似乎往這邊瞟了一眼,又似乎沒有,隻抿著嘴與白敬澤和薛準談笑,他呼了一口氣,狠狠瞪著熊一山,低聲道:“姑娘那什麽沒有,還缺你一個雞腿?!丟人現眼!”

熊一山皺眉道:“味道不一樣,不信你常常?好像比平常的雞腿多了什麽東西?”

梁辰不屑的看他一眼,扭過頭去不再理會。

酒過數旬,白敬澤和薛準已是目光迷戀,臉泛潮紅。從外教坊出來,涼風一吹才略略清醒了一點。

“哎喲!”薛準突然捂住了肚子。白敬澤詫異的看著他,剛要問,卻突然覺得腹部傳來一陣劇痛,隨即是一連串的咕嚕咕嚕聲:“茅房!哪裏有茅房!”

梁辰臉頰不受控製的抽了抽,問熊一山:“你那雞腿裏麵,多了點東西?不會是瀉藥吧?”

“額?”熊一山一怔,從懷裏掏出雞腿,一眯眼:“好香啊!”

梁辰瞪他一眼,搶過雞腿聞了聞,皺眉道:“好像是有點不對勁。”

他話音剛落,熊一山“哎喲”一聲彎下了腰,“哪裏有茅廁!”

這頓飯,隻有梁辰沒吃也沒喝,他看著三人,像沒頭的蒼鷹,四處亂撞,無語望蒼天!

樓上,玉奴走到走廊打開隔窗,看著樓下白敬澤狼狽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哼,算是你們利用本姑娘的教訓。”

………

卿如許睜開眼,外頭已經大亮了,蘭舟端了蜜水進來給她潤喉,笑道:“姑娘還沒長大呢,小時候就早起就要喝蜜水,如今還是一樣!”

卿如許嗔笑道:“你也跟那兩個丫頭學壞了,動不動就來打趣我!”

那邊拾舟斷了水盆進來,正聽見這句:“姑娘真是的,竟在背後說奴婢的壞話,您今兒自個兒洗臉吧,奴婢去麵壁思過。”

卿如許好笑道:“好啊,你們一個個都要造反了!”

“好了好了,快別鬧了,姑娘趕緊起身,今日不是要同老夫人一起去春神庵嗎?”

“嗯,你去鬆鶴堂問問,祖母起身了沒有?”

“哪裏用問,老夫人早就遣了白珠姐姐過來,說不必讓姑娘起的太早,讓姑娘睡醒了再說。”

卿如許點點頭:“祖母年紀大了,睡得愈發少了,這樣下去,五髒六腑越發的虧損,回頭我讓冷姑娘配些安神的方子給祖母用。”

蘭舟聞言便問:“冷姑娘該是快回來了吧。”

“嗯,含元公主已經好了不少,不怎麽需要冷姑娘照看了,再過個十天半月,她便能回來了。”

主仆幾人邊說話邊洗漱,又用了早膳,便前往鬆鶴堂與老夫人匯合,一行人出發往春神庵去。

卿如許本不想讓祖母折騰這一趟,但祖母聽說卿如初從中作梗,攪合了黃家的親事,便一定要到春神庵去看看。卿如許想著有祖母在身邊,卿如初也不好作妖,便順了祖母的意思。

馬車往城外行去,馬蹄在官道上發出有規律的噠噠聲,老夫人閉目假寐,卿如許禁不住懷疑,祖母興許是在心中盤算著一會怎麽將卿如初罵個狗血臨頭。她嫌棄車簾,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近日雨水多,空中的雲總是一層疊著一層,烏壓壓一片。今日看著還好,應該不會下雨。

一個多時辰過去,樹林中隱約現出高高翹起的簷角。

春神庵在大寶慈寺的山腳下,不用爬山上去,能省不少功夫。卿如許扶著祖母下了馬車,門前有女尼正在等候。

老夫人既然進了庵堂,必然要拜一拜菩薩,便先去了各殿參拜。

行至主殿時,一個人影從遠處快步而來,痛聲拜倒在老夫人跟前:“祖母!孫女好想你!”

老夫人下意識後退,隨即反應過來隻是她的二孫女卿如初,想要去扶,又覺得自己不該輕易原諒她,便忍著沒動。

卿如初抬起淚盈盈的一雙眼睛,看上去極是委屈,極是可憐:“祖母,您是不是忘了孫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