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東窗事發(下)

卿如許見錢嬤嬤麵露狐疑之色,心中更確定了幾分,輕聲冷笑道:“嬤嬤怎麽不說話?”

錢嬤嬤驚訝的神情片刻後恢複如常:“葛公公在皇後娘娘身邊當值,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奴婢自是認得的,不過,同時宮裏的奴婢,又有什麽熟識不熟識的。”

“是嗎?錢嬤嬤還真是沉得住氣,不愧是宮裏的老嬤嬤,也不愧是慧妃娘娘的心腹。可惜,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卿如許說到這微微一頓,看著錢嬤嬤臉色的變化,緩緩說道:“葛興膽大包天,仗著皇後娘娘的信任,偷竊宮中禦用之物私下販賣,錢嬤嬤可知曉此事?”

這聲音很輕,卻讓錢嬤嬤脊背發涼,她強自穩定心神,“竟有這種事?老奴半點風聲也未曾聽聞,卿大姑娘是怎麽知道的,不會是聽了什麽人的謠傳吧!”

“是不是謠傳,錢嬤嬤不是最清楚麽?葛興不但行竊,還賄賂他人以便行事,據我所知,這個葛興可是沒少給嬤嬤好處啊!嬤嬤又怎麽會‘未曾聽聞’呢!”

錢嬤嬤麵上的神情瞬間精彩起來,看著卿如許瞳孔緊縮了一下,見鬼似的看著她。

卿如許趁熱打鐵,“你此時一定在心裏想著如何推脫抵賴吧?我勸嬤嬤還是不要白費心機,隻要拿住了葛興,嬤嬤又能跑得了嗎?這等奴婢,不用上刑怕是就招了,你認為,他會一個人定下所有的罪名,還是拉著一群人下水?再說,你受了他的好處,想必也有不少贓物,是藏在你的住處,還是托人送出了宮放在親戚家中?一搜,就一清二楚了。”

錢嬤嬤的老臉霎時變得猙獰起來,目光陰冷的看著卿如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此事若漏出去,皇後娘娘必定臉麵盡失,慧妃娘娘也要受到牽連,到時卿大姑娘可能承受皇後娘娘的怒火?”

“錢嬤嬤這話就錯了,這大安宮可不是皇後的大安宮,而是皇上的大安宮,皇上上麵還有太後坐鎮,我揭露這等醜事,是為宮中拿賊,憑什麽要受皇後娘娘的怪罪?我可是為她除害了呀!再說,我虱子多了不怕癢呢……”

皇後早就看她不順眼,最近又因為重華公主結了仇,慧妃更是一早就與她站在對立,那麽,她害怕再得罪一次皇後和慧妃麽。

錢嬤嬤瞠目結舌的看著卿如許,沒想到她竟是油鹽不進。

其實卿如許一開始也不確定錢嬤嬤是不是葛興的同謀,隻不過是因為慧妃與皇後走的近,錢嬤嬤與皇後身邊的葛興也必定是常常見麵。所以她才出言試探,而錢嬤嬤的種種反應,便讓她確認了此事。

這時,十四公主終於看出了門道,上前厲聲嗬斥道:“錢嬤嬤,你好大的本事,不過一個奴婢,竟敢威脅本宮!皇後娘娘和慧妃娘娘不好惹,難道本宮就是吃素的不成?!”

錢嬤嬤臉色驟變,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

卿如許說道:“各宮裏丟失一兩樣雖然不起眼,可也不是查不到,這件事一旦揭發出來,皇城司便要入宮排查,想來皇城司的手段,錢嬤嬤一定比我更清楚。到時候,你連同你的那些得過好處的親戚們,怕是一個也跑不了!”

皇城司在江凜手下已經初懼規模,本著眾人對從前皇城司的印象就不太好,江凜那種不太按常理的處事方式,更加人摸不透,自然讓人心生忌憚。

此時錢嬤嬤的目光終於露出膽怯,支支吾吾的說道:“此事一旦被揭露,波及的宮人可不少,否則葛興平日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又如何去竊取其他宮裏的東西,自然是有人與他裏應外合,難道卿大姑娘要將各宮的主子全得罪了?”

“那可未必,奴才犯錯,主子縱有失察,卻也是被惡奴蒙蔽,主子們不會有事,這些犯了錯的奴才可就未必了。錢嬤嬤,在宮中行竊是什麽罪過,想必你十分清楚。就算慧妃娘娘再信任你,可你牽涉進此事,娘娘會保你嗎?”

錢嬤嬤見卿如許臉上雖然笑著,眼中卻噙著淩厲,頓時臉如豬肝,難看至極。

十四公主心裏一鬆,厭惡的看著錢嬤嬤,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錢嬤嬤那張鬆弛的老臉頓時多了五道手指印,她下意識捂住臉,歪倒在地上哀嚎起來,“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是老奴糊塗,老奴眼花耳聾,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方才都是老奴在胡說八道……”

錢嬤嬤在宮中多年,對宮裏的規矩摸的極為透徹,一直在觸犯宮規的邊緣瘋狂試探,最終成了慧妃的心腹。葛興一開始也沒有收買她,隻是常常套近乎,皇後娘娘身邊的人,有幾分交情自然是好的,錢嬤嬤當然不會駁了對方的好意,誰知葛興竟是“溫水煮青蛙”,一點點將她套了進去,讓她不得脫身。

卿如許說道:“錢嬤嬤總算是想明白了。”

錢嬤嬤垂下頭,她雖然覺得屈辱,卻也知道自己隻有服軟。

如果她將十四公主的事情告發給慧妃,慧妃就會借機打壓宸妃,而皇上必定會彈壓此事,不欲讓許多人知曉,免得傳出公主與人有私情的事傷了皇家的顏麵,最後賜死阮梅欽,宸妃和十四公主失寵。

這是她原本的計劃,誰知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將一切都打亂了。

如果葛興的所作所為被揭露,她也跑不了,那她告發十四公主還有什麽意義?沒有半點好處功勞,還會丟了命!

“老奴今日衝撞了公主,還打碎了公主的琉璃淨瓶,公主氣怒,讓老奴在此跪一個時辰……”錢嬤嬤將不甘與怨毒全都咽回肚子裏,隻有心中對死亡的恐懼無限放大。

聽錢嬤嬤順從的說出這番話,十四公主的心徹底放鬆下來,看來能拖住這老東西一段時間,她必須盡快相處辦法解決自己的難題!

………

大雪下個沒完,整個的大安宮都被素雪覆蓋,一片白茫茫。

每日散朝之後,昭仁帝都要與幾位近臣關起門來商議政事,閣內燃著炭火,暖融融的,可皇上說著說著,卻忍不住一陣咳嗽。

“皇上要愛護龍體,莫要過於操勞。”卿鴻憂心忡忡的看了昭仁帝一眼,皇上勤政,無人不曉,就算是先皇也及不上。然而這樣兢兢業業的結果,就是昭仁帝身體越發欠安。

昭仁帝擺擺手,苦笑搖頭:“朕登基之時,朝野內外憂慮重重,多年來不敢又一絲鬆懈,隻盼望著多做一些事,將來給朕的兒子留一個盛世,不必再像朕一般……”

像他一般,如何呢?

不得已犧牲自己心愛的女人,不得已顧全大局犧牲小我,不得已數十年如一日的處理國事,無暇分身為自己而活,哪怕一個時辰。

閣中的幾人麵麵相覷,他們多年來輔佐皇上,還從未聽皇上如此感歎過。

不過卿鴻倒是察覺了昭仁帝口中的信息,留給兒子一個盛世……皇上終於想要立太子了麽?

他抬頭朝昭仁帝看去,卻見他已經將目光重新落在了案頭的奏疏上,“這份奏疏,諸卿可看了?”

“臣等已經看過了。”卿鴻與其他幾位臣屬紛紛答道。

誰都知道,昭仁帝是有意扶持皇城司,也因此對皇城司抱著又敬又畏的心態,警惕且防備。還有一部分人緊盯著皇城司,抓江凜的錯漏,用意當然是不想讓這股勢力成長的太快太過順利。

因此最近時有彈劾江凜行事乖張,不按常理,大大小小羅列了百十來條罪狀!

昭仁帝眯著眼:“諸卿如何看?”

他口中這麽問,目光卻看著卿鴻,畢竟眾人皆知,江凜是他的門生。

卿鴻咳嗽了一聲,道:“江凜此子,年紀雖輕,行事也有些離經叛道,可老臣卻以為,江凜身上有尋常人不具備的品質,是一塊璞玉,若細心雕琢,定成瑰寶。不過,既然士林中惹了不少風言風語,皇上也不好置之不理,不妨借著此事好生敲打他一番。讓他知道知道,這是在京中,不是在他從前的山頭上,可以為所欲為。”

卿鴻臉不紅氣不喘,看上去老成持重,其實心中簡直有一萬匹竹馬牛羊倫芳踩踏而過。唉,一個是老子,一個是兒子,除了輪番吹捧,還能怎麽辦……否則江凜這二人萬一有相認的一天,自己可怎麽做人那!回家必定讓老母親一頓好揍!

“說的不錯,這江凜是個人才,隻是行事常常出人意料。算了,這奏疏依舊留中不發,改日朕叫他過來親自治治他這‘胡作非為’的病。”

卿鴻聽著昭仁帝說話,心裏卻在想,父子倆哪個也不好惹,我就看看熱鬧得了!

這時,門外突然又小宦官前來,神色焦急:“皇上,大事不好了!”

站在昭仁帝身後的楊德安麵色一變,忙說:“什麽大事,竟不通稟隨意闖進來!仔細你的腦袋!”

昭仁帝朝楊德安擺擺手,皺眉問:“又出什麽事了!”說實話,即便身為皇帝,也怕麻煩不斷,最近簡直就是多事之秋,三天兩頭出點事!

小內室不敢耽擱,簡單明了的答道;“回皇上,碧霄宮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