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兒媳(下)

祈綾雪沉目盯了一眼外麵的車夫,放下車簾,道:“就算有證據,咱們也不能與榮國公府撕破臉,大肆宣揚。那樣一來,八成大多數人都要懷疑我清白了!隻有默不作聲,外麵的人有再多猜測也無法落實……”

“可就算這樣,郡主的清譽也要受損。”

祈綾雪心裏像堵了一萬斤棉花,眼睛陰沉的能滴出黑水來:“該死!”

………

望江樓中,白敬澤依舊穿著一身青綠,照常說了段故事,待下得台來,便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麵孔,他是個自來熟的,便貼上去說話。“這位兄台看著麵善。”

阮梅欽抬起頭,溫溫潤潤衝他一笑,卻掩不住眼裏的惆悵失色,他起身見禮,道:“阮某見過白世子。”

“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宮裏的畫師供奉,是也不是?”白敬澤一臉驚奇,見對方點頭,眼睛一彎便笑了起來:“原來是阮兄,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白世子請坐。”阮梅欽十分客氣有禮,伸手請白敬澤坐在自己對麵。

白敬澤好奇的看著他:“阮兄不常來望江樓吧?”

阮梅欽輕輕一笑,聲線溫和:“在下的確很少來此,這幾日告了假沒往宮中去,是以來此閑坐片刻。”

“哦……”白敬澤長長哦了一聲,“我見你愁眉不展,可是又什麽為難之事?我若能幫得上忙,阮兄盡管開口。”

阮梅欽早就對白敬澤的性子有所耳聞,聽了這話一點不意外,隻說道:“並無什麽事。”

白敬澤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見對方不願多說便也不再多問,轉而說起了京城裏新鮮事,阮梅欽心不在焉的聽著,口中偶爾答應一聲,目光轉向樓下轔轔行走的車馬,心頭一陣陣發緊。

此時觸手可及的十四公主,將來有一日大概也回想眼前的街景一般,近在咫尺卻如同虛幻,不斷在眼前流逝,直至消失。

有時候,他甚至希望自己跟她的那些過往都是假的,都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若即若離的擁有,隨時都可能失去……

對麵的白敬澤說著說著發現眼前的人走神了,便住了口,細細的端詳他,卻見阮梅欽眼中隱有淚光閃動,一股悲傷欲絕的情緒從中流露而出,頓時有些吃驚。

想當年他差點被山賊煮了吃都沒哭,這阮梅欽是咋了???

白敬澤一臉懵懵然,片刻後,阮梅欽回過神來,卻放下了酒盞,說道:“時候不早,在下該回去了,改日再同世子敘話。”

“額……哦,好,你去吧!”

送走阮梅欽,白敬澤不明所以的搔了搔頭,冷不丁一回頭,被身後的人嚇了一跳:“唉呀!你什麽時候來的!”

卿如許負手朝他挑了挑眉:“做了什麽虧心事,怕成這樣?”

“哎喲,宋小弟,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剛送走了宮裏的畫師供奉,你想必知曉吧?”他到現在還是習慣如此稱呼卿如許,卿如許也不在意,問:“阮梅欽?”

“對,就是他……”白敬澤悄咪咪朝她招了招手,二人走到角落,他低聲說:“阮供奉哭了哎!”

“啊?”卿如許詫異。

“那副模樣,不知是遇見什麽事了,看了怪讓人同情的。”

卿如許暗中嘀咕,難道是與十四公主的事?前世的這個時候,阮梅欽和十四公主已是天人兩隔。如今他們二人雖然因為自己的插手沒有走上前世的路,也比從前更加小心謹慎,可這麽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宸妃娘娘已經想著給十四公主選駙馬的事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

她長長歎了口氣,雖然十分同情,可她們兩個人之間的阻隔當真太大,也不知道十四公主有沒有什麽打算。

白敬澤見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到什麽了,與我說一說唄?”

二人便說邊進了雅間,卿如許見他一臉八卦,瞪他一眼:“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

白敬澤臉頰抽了抽,一臉不滿的瞪回去:“這麽大義凜然,往後休想在小爺這搜羅情報!哼!”

卿如許暗中拍大腿,怎麽忘了,自己可不正是來問消息的!她扯開笑,說:“跟你開玩笑呢,我整日蹲在內宅,外麵有什麽消息還得指望你們呢!我哪裏知道阮供奉是什麽情況?還不得指望你去?”

白敬澤這才受用的點了點頭,輕哼一聲:“哼,算你識相,說吧,今天過來是要問啥?”

卿如許在消息靈通這方麵也不得不佩服白敬澤,也不哆嗦,直接問道:“榮國公,我說的是新榮國公林奕,最近都在哪鬼混?”

白敬澤的眉毛高高跳起,上上下下掃了一遍卿如許:“你打聽他做什麽?莫不是真如老熊說的,你……眼光獨特?”

“……”啥意思???

見卿如許一臉狐疑的瞪著他,他鬆了一口氣:“啊……不是就好。不過呢,這個林奕最近迷上了春意閣的景逸公子,有事沒事就前去討好人家,想做景逸公子的入幕之賓。”

春意閣是京城有名的小倌館,閣中男子皆是相貌俊逸,才情非凡,多是從小培養出來的,一言一行比許多大家公子還要強幾分。因此京城中有喜好此道的,都向往春意閣,但春意閣並非什麽人都能進,進去了也未必能親近裏麵的某某公子,需得得到認可才能說的上話,說上話之後,還要興味相投才能成為入幕之賓。

按常理來講,這種歡場,有人願意花銀子捧著,那是給臉麵,還能容得你們對恩客挑三揀四?然而這春意閣從開張便立下了規矩,三番五次有人來鬧場都死的比較難看,仿佛是背後有人撐腰,之後便再沒人敢挑事。

時間長了,這些來往此處的客人倒是將能進入春意閣,並親近某公子變成了一種“榮耀”之事。既新鮮又有麵子,最後反而無人在乎春意閣的拿腔作調了。

卿如許對春意閣的事情也是知曉的,不僅嗤笑一聲說道:“林奕那種貨色,再修煉一百年也無法找人待見。”

“是呀!那位景逸公子,可是春意閣的招牌,林奕那種敗類,自是無法入人眼的。不過,林奕這兩日似乎沒出門……聽說是闖了禍,被他老娘五花大綁,給強行禁足了呢。”

“哦?怎麽回事?”

卿如許明知故問,白敬澤卻以為她真的不知道,說:“謝氏那日出門偶然撞見祈郡主的馬車壞了,祈郡主又受了傷,撞破了頭,權宜之下,便與謝氏同乘到了榮國公府上,可不知為什麽,祈郡主竟然夜宿榮國公府,一夜未歸,之後便有人傳言林奕衝撞了祈郡主。”

原來外邊是這麽傳的。

這衝撞,到底衝撞到什麽程度可不好說,不過,就是這種不明不白,才更讓人浮想聯翩。

謝氏還真是長進了。

卿如許琢磨了片刻,說:“林奕荒唐事也沒少做,謝氏平日都管不了他,此時卻強行綁了林奕,可見禍事不小啊!”

“莫非……”白敬澤顯然早就腦補過了,隻是對著卿如許不好意思說出口。隻支支吾吾說道:“哎呀……雖然這個祈郡主似乎不是什麽好人,三番五次與你耍心機,可若是真與林奕‘這種人’扯上關係,也是叫人唏噓啊……”

卿如許眨眨眼:“你怎麽知道她算計過我?”

“老熊跟我說的……”白敬澤脫口而出,隨後一捂嘴巴,懊惱到:“我可是答應老熊,不跟旁人說的!”

“沒關係,我是當事人,怎麽能算旁人呢!回頭我讓寶兒去找她大哥好生聊一聊人生。”卿如許嘴上笑著,語氣卻惡狠狠的。

白敬澤哭喪著臉,這就是傳說中的口蜜腹劍吧……

老熊,我對不起你啊!

………

從望江樓出來,卿如許便上了馬車,熊寶兒暫時將她大哥拋到腦後,問:“姑娘,怎麽辦,京城留言不少,咱們可要再加點料?”

“不用,再多出點什麽,就有些畫蛇添足,過於刻意了,現在這個火候正好。明日是第三天,我看謝氏八成也該有動作了。不過……”卿如許若有所思,“林奕雖然是個敗類,對謝氏卻還算敬重,這母子倆想必是達成了默契,要將祈綾雪騙到手,解決‘傳宗接代’的問題,之後林奕便天高任鳥飛了!所以他們這邊不會有什麽問題。我擔憂的是,祈綾雪那邊不會輕易就範。”

拾舟道:“事到如今,她怕也黔驢技窮了吧?奴婢聽說,那日她從榮國公府出來,手腳都微微發抖,應是又怕又氣。”

“你不了解祈綾雪的為人,逼到絕境,她可是什麽都做的出來的。”卿如許想了想,說:“寶兒,你讓人盯著林奕。”

寶兒一拍胸脯,笑嘻嘻道:“是,奴婢定好生看著林奕,不讓他胡作非為!”

卿如許卻搖頭笑道:“不是讓你看著林奕,是讓你保護林奕的安全。”

“啊?”寶兒一怔:“保護他?”

“嗯,我擔憂祈綾雪走投無路之下,說不準會對林奕下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一行主仆回了府裏,剛進院子,蘭舟就衝出來,神色十分緊張:“姑娘,宮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