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越州市公安局城東分局刑警大隊會議室不但燈火通明,而且煙霧彌漫。

負責追查毒品源頭的張夢程、李振東,正一根接著一根抽著香煙、喝著提神的濃茶,跟越州市公安局的圖偵專家一起,緊盯著電腦屏幕看連夜調回來的監控視頻。

隻有一個大概的時間段,沒有其它線索。

隻能用最笨的辦法,先截取車號和行人的照片,然後用人臉識別技術進行識別,再對車輛和人員進行逐一排查。

分局禁毒大隊、刑警大隊、治安大隊和各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全在連夜協查,四部電話此起彼伏響個不停,好不容易識別出來的名字,一個接著一個從名單上被劃掉。

人家投入了那麽多警力,卻遲遲沒有進展,張夢程心急如焚。

李振東一樣著急,上網搜出一張高清的本地地圖,揉著太陽穴說:“張大,餘大,從這張地圖上看,有幾十條小路通往藏毒的垃圾桶所在的路段。

如果送貨的是本地人,或者對本地比較熟悉,那他不一定會走公路,甚至都不一定開車。

畢竟一公斤冰毒又不是一噸冰毒,沒必要用車運,放在包裏提著就走!”

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城東分局禁毒大隊的餘副大隊長苦笑道:“也可以騎電動車或摩托車,而且這邊有好幾條小路,小型機動車輛都能通過。”

張夢程想了想,摸著嘴角說:“餘大,實在不行圈定個範圍,明天一早組織力量實地看看,以藏毒的垃圾桶為圓心,看看方圓三至五公裏內有沒有別的攝像頭。”

“農村的交通監控很少,治安監控有幾個。”

“民用監控也要調看。”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不知道送貨人長什麽樣,就算調到監控也很難確認誰是送貨人!”

“這好辦。”

張夢程掐滅香煙,篤定地說:“姓吳的安排人給管泰榮送過貨,也安排人給興長的鮑愛月、魏美玲送過貨,可見他不一定是本地人,他的製毒工廠或藏毒的倉庫不一定在越州。”

李振東緩過神:“張大,你是說去調高速路口和進入市區幾個檢查站的監控,與我們正在調看的這個路段的監控進行比對,看有沒有在兩個地方都出現過的車輛?”

“不但要調這邊,興東那邊也要調看。”

張夢程不想再這麽漫無目的,緊攥著拳頭說:“管泰榮兩口子已經開口了,上次取貨的日期他們應該記得,調看三個地方的監控視頻,進行交叉比對,我就不信找不出收貨人!”

這個工作量可不小,估計三天也不一定能搞定。

畢竟越州是個GDP近萬億的城市,有好幾條高速,有一條國道和兩條省道。

興東雖然隻是個縣級市,但GDP一千多億,道路四通八達,如果照他說的那麽查,要調取多少監控?

更何況正值疫情防控期間,警力本來就緊張,從哪兒抽那麽多人參與比對。

餘大猶豫了一下,托著下巴說:“張大,要不這樣,等天亮之後,我打電話問問交警支隊的兄弟,看他們有沒有自動比對的技術。”

不等張夢程開口,李振東就苦笑道:“自動比對車輛的係統早就有,但首先要有一個車型和車牌號,沒個參照怎麽比對?”

張夢程也意識到這麽大事不是他這個副大隊長能說了算的,隻能無奈地端起茶杯:“要不先歇會兒,等天亮了向上級匯報,看領導們怎麽說。”

“隻能這樣了,這個案子有得查,可不能剛開始就把身體搞垮,趕緊休息吧。”

見城東分局的餘大站起了身,李振東突然想起一個人:“張大,要不給程支打個電話,問問他韓坑有沒有回去。如果韓坑沒回去的話,就讓韓坑來幫我們看看。”

張夢程並沒有忘記韓昕,而是以為韓昕已經回了濱江。

因為在鮑愛月浮出水麵和管泰榮行為反常,上級果斷決定收網時,韓昕就已經“失去”了作用,當時程支好像在電話裏說過,打算讓韓昕早點回去。

本以為打開了突破口,接下來的偵辦會勢如破竹,誰能想到毒販竟如此狡猾……

張夢程越想越鬱悶,收拾著東西問:“喊他來看什麽?”

李振東低聲道:“聽侯文說他不但鼻子靈,眼睛也毒!誰有沒有吸毒,誰可不可疑,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有那麽誇張嗎,說得他像個半仙兒。”

“要不把剛才那些截圖發給程支,請程支讓韓坑幫著看看。”

“都這麽晚了,程支身體又不好,現在給程支打電話不合適。”

李振東意識到頂頭上司不想再跟韓坑沾邊,因為之前跟陵海分局的兄弟要韓坑照片的事剛被唐支批評過。

自己犯錯,上司挨批。

李振東很過意不去,不敢再提韓坑了。

……

韓昕不知道張夢程和李振東正為怎麽找出送貨人束手無策,此刻正坐在麵包車裏,用連接著熱成像儀的手機,監視山坡下的那一排低矮破舊的房子。

徐浩然和李政已經到了這個鎮上的派出所,並且通過程支通報了連夜調查到的情況。

下麵那一排房子原來是個小學,後來因為中小學撤並廢棄了。

一個叫吳賓的村民以極低的價格,從村裏把廢棄的校舍租了下來,采購了四台二手注塑機,專門生產加工一些塑料製品。

沒有去工商稅務部門注冊登記,整個一小作坊。

這裏非常偏僻,平時也沒人來查。

以前有三個工人,現在隻剩下兩個,並且全是外地人。在越州出現過的那兩輛車,此刻就停在院子裏。

值得一提的是,在村裏開小賣部的輔警看完照片,竟一眼認出去年春天走了的那個工人,就是神秘消失的蔣正飛!

至於開這個作坊的吳賓,今年五十多歲,據說因患胃癌被切掉了大半個胃,住在距此一點五公裏的村裏,平時不怎麽出門,也不怎麽來這個三無工廠。

他隻有兩個女兒,都已經嫁出去了,沒有兒子。

他的堂侄吳恒業非常可疑,據說這個廠就是吳恒業給錢開的,吳恒業以前在東海做生意,現在做什麽生意誰也不知道,一年也回來不了幾次。

並且每次回來不會回村裏,更不會來這個廠,而是去縣城,住酒店都是讓堂姐或廠裏的工人去開房。

那家夥神出鬼沒,到底躲在什麽地方?

徐浩然和李政查到淩晨一點多也沒查出頭緒,韓昕一樣想不出個所以然,隻能先盯著,打算再等一會兒摸下去看看。

這時候,王國正翻了個身,又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驚詫地問:“小薑,你在做什麽?”

韓昕嚼著在來的路上買的泡椒鳳爪,輕描淡寫地說:“找人啊。”

架著個跟望遠鏡似的東西,還連著手機,外麵烏漆墨黑,手機上卻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國正以為在做夢,又揉了揉眼睛,確認一切都是真的,緊張地問:“小薑,你是做什麽的?”

“打工的,找人的。”

“那……那這是什麽東西?”

“熱成像儀,夜裏用的。”

“這個東西,不是一般人能買到的吧?”

“網上有的賣,不算貴,誰都可以買到。”

韓昕調整了下焦距,想想又說道:“我不但有熱成像儀,還有無人機呢。”

兩天奔波了幾百公裏,來到這個人跡罕至的窮山僻壤。

王國正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小心翼翼問:“你要找的人就在下麵?”

韓昕不想跟他繞圈子,冷冷地說:“應該在下麵,我姐夫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

“他真欠你的錢?”

“不光欠我的錢,還欠我一條命!”

“小薑,你不要嚇我,你不會真想殺人吧……”

王國正越想越害怕,確切地說是害怕被滅口,下意識摸向車門。

院子裏有條大狼狗,很麻煩。

韓昕覺得身邊這位能幫上忙,幹脆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王叔,跟你說實話吧,我既是出來打工的,也是出來找這個王八蛋的。”

“找他做什麽?”

“我表姐的日子本來過得好好的,就因為在網上認識了這個王八蛋,被這個王八蛋騙走了。我和我表姐夫找了半年都沒找到,剛開始也不知道是被他騙走的。”

“後來呢?”王國正忐忑地問。

韓昕深吸口氣,咬牙切齒:“直到去年十一月份,接到江南省濱江市公安局的電話,才知道我表姐死了,被人捅了幾刀殺死的!”

“就是這個照片上的王八蛋殺的?”

“公安說正在查,可這個王八蛋早跑了,公安到現在都沒抓到。一個大活人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和我表姐夫就出來找,一直找到這兒。”

“你表姐叫什麽名字?”王國正將信將疑。

“楊琴。”

韓昕一邊翻看著照片,一邊恨恨地說:“這就是我表姐被殺的照片,這張是我表姐被姓蔣的王八蛋騙走之前的,這是我表姐夫。”

公安不是東西,這一點王國正很認同。

他緊盯著照片問:“你表姐都有孩子了?”

“五歲。”

“她有男人有孩子怎麽還往外跑……”

“不是跑,是被姓蔣的王八蛋騙走的!”

王國正意識到說錯話了,連忙問:“知道姓蔣的叫什麽名字嗎?”

“蔣正飛,我姐夫托人打聽到蔣正飛那個王八蛋,以前就是在這兒上班的。”

“現在呢?”

“不知道在不在下麵。”

“如果在下麵,你打算怎麽辦?”

“你放心,我不會殺他的,我要找他問個清楚,我表姐是怎麽死的,然後給公安打電話,讓公安收拾他!”

“對對對,找公安,犯不著因為那個王八蛋把自個兒搭進去。”

韓昕見他相信了,收起手機:“我表姐可能讓他看過我的照片,如果見著他可能會認出我,反正我這麽找下去,他說不定會跑。周圍全是山,他要是往林子裏一鑽,再想找他就難了。”

王國正好奇地問:“那怎麽辦?”

“王叔,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等天亮了,你幫我下去看看,他在不在那兒。”

“他要是在呢?”王國正追問道。

韓昕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管他在不在,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說是誤打誤撞過去的。”

“然後回來告訴你?”

“嗯。”

“我以為多大事呢,我本來就是吃百家飯的,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他們敢怎麽我!”

“王叔,謝謝啊。”

“謝什麽謝,我們什麽關係,這事交給我,等天亮了,我下去幫你看個明明白白。”

韓昕提醒道:“千萬別提我,一提我他肯定會跑。”

王國正進過好幾次收容所、救助站,甚至因為偷東西進過看守所,可以說是見過大世麵的人。

見小夥子很仗義,為幫表姐報仇雪恨千裏迢迢追到這兒,覺得自己也應該講義氣,立馬拍著胸脯保證:

“你放一百個心,我什麽人沒見過,姓蔣的王八蛋要是在,他別想從我嘴裏問出你。”

“王叔,他要是扣住你,你也別擔心,我姐夫正在往這邊趕,你要是進去之後出不來,等我姐夫一到,我們就衝進去。”

“我還巴不得他們扣呢,他們扣我就要管我飯!”

“這倒是,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