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過去了,姓黎的警察居然沒來。

從落網到昨晚一直被審的吳守義,突然覺得有些不習慣。

身邊的情況也發生了巨大變化,比如輔警不能再進來了,端茶倒水這些事全是“小餘”做。

不管查房的醫生、來紮針換藥的護士,還是昨天下午來審訊的警察,幾點幾分進來的,幾點幾分走的,都要登記。

又比如手機、香煙、打火機和所有玻璃器皿都不能出現在病房……

“小餘”臉上沒了笑容,從南雲來的那三個邊防跟凶神惡煞似的,總之,這裏不再是病房,而是如假包換的牢房!

不過吳守義不在乎這些,就算變成了地獄也無所謂,隻想著在臨死前看一眼那個害他家破人亡的小王八蛋。

“小餘,姓黎的怎麽沒來,他不想知道我把冰毒賣給誰?”

“來了你又不說,他來做什麽。”

“那姓韓的邊防呢?”

餘文強心想你沉不住氣了吧,故作心不在焉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去,你還不如問小李呢。”

從昨天中午開始,這裏就變成了牢房。

那個罵“小餘”的當官的要求,必須有兩個警察在床頭盯著。

“小餘”本來可以輪休的,但吳守義見著南雲邊防就恨的咬牙切齒,不是扔東西砸,就是破口大罵。

“小餘”擔心他們年輕氣盛動手,不敢走也不能走,從昨天中午一直守到這會兒。

吳守義突然有些心疼“小餘”,探頭看著坐在角落裏的李家樂問:“喂,別打瞌睡了,你認不認得姓韓的?”

李家樂看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繼續閉目養神。

“問你呢,說話呀!”

“認不認識韓隊,關你什麽事。”

“他到底來不來?”

“哪來的這麽多問題,韓隊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從南雲來的沒一個好東西……

吳守義暗罵了一句,回頭道:“小餘,你幫我問問姓黎的,他說話到底算不算數。”

餘文強站起身幫摸摸他正在輸液的左手,確認不是很涼,坐下道:“這種事讓我怎麽問,老吳,你就別為難我了。”

“這算什麽為難?”

“這是幫你傳遞消息,要是被上級知道,寫十封檢查也沒用。”

“我是讓你問姓黎的,又不是讓你問別人。”

“問誰都不行,我已經夠麻煩了,你別再給我找麻煩好不好。”

姓黎的到底什麽意思,姚小軍那個臭小子雖然被他們抓了,可姚小軍什麽都不知道,難道姓黎的真不想問那十幾公斤冰毒賣給了誰……

吳守義百思不得其解,閉上眼躺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抬起頭:“不要你問,就說我知道有個人販毒。”

“老吳,你能不能消停點,黎教不會相信的,他不會來的。”

“你先跟他說。”

“小李,要不你去跟朱指說,請朱指打電話匯報吧。”

李家樂並沒有一口答應,而是站起身問:“吳守義,你又想耍什麽花樣?”

吳守義氣得癌細胞都快擴散到頭上,恨恨地說:“給不給他打電話隨便你,如果我等會兒死了,本來想說的沒說成,你們領導肯定會找你。”

“行,我相信你一次,就這麽一次。”

李家樂指指戳戳了幾下,這才走出病房向朱金明匯報。

等了大概三四分鍾,朱金明拿著手機走了進來,舉到吳守義耳邊:“說吧,黎教聽著呢。”

“你說話算不算數,姓韓的到底來不來。”

“吳守義,你找我就想問這個?”

“這是說好的!”

“誰跟你說好的,我隻說過會幫著向上級申請,而且你要先交代點有價值的東西,可你一點誠意都沒有,讓我怎麽跟上級開口?”

“前天告訴你的季老板沒價值?”

“沒有,毫無價值!”

吳守義意識到上當了,可又沒別的選擇,隻能深吸口氣,冷冷地說:“行,我再告訴你一個有價值的,但你說話不能再不算數。”

“隻要有價值,我保證說話算數。”剛從城北派出所趕到城南派出所的黎杜旺,連忙示意劉海鵬準備紙筆。

“有個叫趙龍飛的西陝人,從我這兒買過兩次貨。”

“西陝大著呢,他是西陝什麽地方的。”

“我又沒看過他身份證,我哪知道。”

“他多大年紀,長什麽樣?”

“四十出頭,個子不高,圓臉,很胖,像個冬瓜。”

黎杜旺追問道:“他是怎麽找到你的,買的什麽毒品,一共買了多少?”

吳守義才不會管“客戶”的死活,不假思索地說:“他跑過去到處找人打聽有沒有貨,太張揚,沒人敢賣給他。

在那邊轉了十幾天,隻從幾個小賣部的小販那兒買了幾十小包。我見他也吸,覺得他不像邊防的探子,就賣了兩公斤冰毒給他。”

“以什麽價格成交的?”

“二十萬。”

“第二次呢?”

“第二次也是他過去找我的,第二次他帶的錢多,買了二十公斤。”

“第一次是什麽時候,第二次是什麽時候。”

吳守義想了想,陰沉著臉說:“第一次好像是前年十月份,第二次是去年六月份。”

黎杜旺看著剛記錄的內容,繼續問:“給的是現金,還是銀行轉賬?”

“現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他把毒品賣哪兒去了?”

“肯定是國內,他怎麽運進來的不知道,行有行規,我沒問,問了他也不會告訴我。”

“就這些?”

“黎警官,他兩次加起來買了二十幾公斤,這還不夠?”

“不夠。”

“讓姓韓的來,隻要姓韓的來,我就告訴你那十幾公斤賣給了誰。”

……

黎杜旺不跟嫌疑人討價還價,嫌疑人說了幾句狠話又閉上了眼。

看著監控視頻裏的南雲同行拿著手機走出了病房,坐在禁毒大隊小會議室盯到現在的李亞梅忍不住問:“韓隊,嫌疑人交代的這個情況,有沒有可信度。”

韓昕緊鎖著眉頭說:“應該是真的。”

“二十幾公斤的都交代了,為什麽不交代那十幾公斤的,反正對他而言都一樣。”

“這說明買十二公斤冰毒的那個下家,跟他的關係不一般。他誰都可以交代,唯獨不會交代買十二公斤的這個。”

“那怎麽辦?”

“李姐,你沒看出來嗎,他想我想的夜不能寐,這是好事。”

不參加案件偵辦不知道,參加之後才知道眼前這位同事真是支隊的“秘密武器”!

嫌疑人為了報複他,竟帶著槍和手雷千裏迢迢從南雲追到了陵海。

由此能想象到他在老部隊時搗毀了多少販毒團夥,繳獲了多少毒品,把多少毒販送上了刑場。

李亞梅不但很敬佩,甚至有那麽點崇拜,禁不住問:“好事?”

韓昕胸有成竹地說:“他越是想見我,我們越要吊他的胃口,先這麽把他肚子裏的貨一點一點挖出來。

等沒得挖了,我再去見他,再給他施施壓,讓他意識到那個在乎的下家有危險,進而主動上鉤。”

“他如果不上鉤呢?”

“他越在乎那個下家,越容易上鉤。”

李亞梅不想問了,因為再問感覺自己像個菜鳥,連忙換了個話題:“黎教、劉大和豆豆去哪兒了,他們怎麽到現在也沒來。”

“眼看就要進入2020年,大隊要對各派出所第四季度禁毒考評工作進行督導檢查。

辦案重要,督導檢查一樣重要。今天正好不是很忙,他們要趕緊去各派出所把這事辦了。”

“想起來了,我們支隊也要督導檢查各區縣公安局第四季度的考評。”

“是嗎?”

“一級督導檢查一級,我們督導檢查各區縣公安局,省廳一樣會督導檢查我們。”

韓昕嘴上跟她閑聊著,心裏卻在想分局領導讓老黎兼任禁毒大隊教導員是有一定道理的。

畢竟劉海鵬隻是副大隊長,又沒什麽資曆,藍豆豆就更不用說了,餘錦澤有資曆卻是“戴罪之身”,讓他們三個怎麽去督導檢查人家?

老黎就不一樣了,他要資曆有資曆,並且剛立了大功,以禁毒大隊教導員的身份去督導檢查,沒人不服。

再想到老黎也是城東派出所的教導員,韓昕突然笑了。

李亞梅不明所以,好奇地問:“韓隊,你笑什麽?”

“黎教是城東派出所教導員兼禁毒大隊教導員,他這會兒督導檢查到了城南派出所,等會兒就要去城東派出所,也就是說他等會兒要自己督導檢查自己的工作,你說好不好玩。”

“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是挺搞笑的。”

“晚上吃飯時我得問問他,自己督導檢查自己是什麽感覺。”

“別開玩笑了,趕緊匯報吧。”

“匯報什麽?”

“嫌疑人剛交代的那一條涉毒線索啊!”

韓昕心想果然是個菜鳥,不然也不會這麽急,伸個懶腰,嗬欠連天:“用不著我們匯報,黎教會匯報的。”

李亞梅追問道:“然後呢?”

韓昕站起身,輕描淡寫地說:“這個案子越查越大,光靠我們是查不過來的。估計分局很快就會讓楊彪悍參與偵辦,讓他負責其中一條線。”

“楊彪悍是誰?”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很彪悍的一個人,哈哈哈。”

“那我們呢?”

“我們的任務是把嫌疑人肚子裏的貨一點一點挖出來,全挖出來之後可能要負責查嫌疑人不想交代的那個下家。”